（在线阅读本书尽在：比奇中文网 网址：http://www.biqi.me/） 　　晔兮如华 　　作者：竺竹然 　　上卷：洞房记得初相遇 　　第一章：初相遇 　　向小葵的老爹老娘和平分手了。 　　老爹向致远给她留了二百五十万，带着怀孕三个月的漂亮秘书移民去了新加坡。 　　老娘陆曼青跟着富商老公去了香港定居，一样留了二百五十万。 　　向小葵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本姑娘现在是百万富婆，美人，美人，我要包养一绝世美人！” 　　对于美的事物尤其是美的人的近乎偏执的追求，算是向小葵圆滑的性格里唯一突兀的棱角。 　　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种天雷洒狗血的剧情突变，总要含恨带怨凄凄惨惨一阵儿。偏生向小葵神经大条惯了，仍旧每日嘻嘻哈哈，落入别人眼中却成了强颜欢笑。 　　向小葵觉得，他们的这个想法是莫名其妙的。固然老爹老娘这个决定做得突然了些，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她被他们接到身边时他们就已经貌合神离相敬如“冰”了，而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分手，她在其中占的分量不小。 　　如今各自有了各自的幸福，从故事角度来看叫做大团圆结局。 　　再者，爹妈不光生了她养了她还无条件满足她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物质非物质需要，做人子女的最没有资格埋怨了，更何况，他们离开并不代表不爱她，爱是放在心里的，她能用心接收到。 　　好吧，只是有一点点小难过，真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当然，这番话是不能说给他们听的，他们只会用一种愈加怜悯的眼光来看她，他们会说：“瞧，我们的小葵花多懂事啊，明明难过的要死还想着安慰我们。” 　　这能怪谁呢，还不是她乖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打从生下来，她就不哭不闹，饿了吼两嗓子，尿了扭几下屁屁，睡觉还特规矩，一动不动，为照顾她的奶奶省了不少心。当时老爹老娘还一直担心生了个傻姑娘，好在一岁左右的时候她就会开口叫妈妈了，比起其他孩子来不算晚，当然也不算早，中规中矩。 　　后来到了上学年纪，别的孩子哭哭啼啼死活不去，她却小书包背背，一声不吭就跟在爷爷屁股后面去了学校，只在爷爷离开的时候，偷偷抹了抹小泪花。 　　上课时专心听讲，下课了与每个同学打好关系，回家背课文做作业，从不用爷爷奶奶多说一句话，成绩出来不拔尖也不落后，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 　　小学五六年级，同学们都爱起娇来，女孩们公主裙娃娃裙，怎么公主怎么打扮，男孩子牛仔裤喇叭裤怎么洋气怎么穿，只有向小葵仍是碎花小衬衫格子小长裤，外加一双奶奶亲手纳的红布鞋子安安静静地穿过花枝招展的人群，笑眯眯笑眯眯。当时的模样，用小学同桌的回忆来讲，叫做土得掉渣。 　　再大些，少男少女一个个出落得玉树临风亭亭玉立，于是早恋问题出现了。那时，向小葵却还在桌上画三八线与同桌某少年争论谁过界谁就请对方吃好丽友的问题。 　　向小葵的成长史，一言以蔽之——还未来得及叛逆，就直接晋级成人世界。 　　许是进化太快，犯了冒进主义错误，以至于成人后的向小葵性格有一点点病态，有一点点扭曲，通俗些讲就是有一点点抽风。 　　每每忆起这段青葱岁月，向小葵总不免要扼腕叹息一番。初一，初一那个同桌可是美少年啊美少年，啊啊，初二第四行第四列每天都穿白衬衫的小伙儿是最佳暗恋对象呀最佳暗恋对象，还有这个那个，美人啊美人。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在家中爷爷奶奶外加周边七大姑八大姨每日三顿的嘘寒问暖下，向小葵终于良心发现，拍拍屁股背上行囊流浪去了。 　　以她的德行，所谓的流浪，其实不过是怀揣着两张二百五十万的银行卡去各地旅行，呃，还是跟了团的。向小葵是路痴，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 　　向小葵已记不清去过多少地方，现在她正站在s乐园门口。暑假还剩一个星期时间，她却还有一篇实践报告三篇论文要赶，所以这应该是最后一站。作为一只准大三生，向小葵赶脚鸭梨很大。 　　当初因为柜台小姐一句“导游是帅锅”，向小葵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口碑不咋滴的“长风旅游社”，结果“帅锅”果然是“帅锅”，却不是她理解范围的。导游姓严名帅，人称“摔锅”，一脸的青春痘让人望而生畏，外加青年痴呆症叫人见之抓狂。 　　今早七点叫他们在s乐园门口集合，结果他自己八点才来，而且连买票的钱都忘了带。不得已，一群人只好寻了块阴凉的地儿等他折回去取钱。 　　转眼过了九点，正值青春年少的日头将最后一片树阴都笼罩了，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晒得向小葵的脸火辣辣得疼，望着眼前或成双成对或携家带口的人群，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啊，对不起。” 　　“没关系。” 　　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人，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却因为那声“没关系”的动听叫向小葵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男子的声音，带着年轻人惯有的清亮，因着不急不徐的语调，生出几分独特的韵味来。如远山带雾，温煦从容，若林籁泉韵，清浅雅致。 　　在流火夏日，以一种清冽徐然的姿态，将浮躁与喧哗一瞬涤去。 　　向小葵瞬间被萌得死去活来，只可惜她动作还是太慢，只看到了一个微垂的侧颜。 　　身边已有人拿出手机在偷拍。 　　玉白的台阶，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拾级而上，手里牵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他正偏头与男孩说些什么。刻意放低了音量，向小葵听不真切，只能看到小男孩乖巧地点头，以及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走到最后一阶时，小男孩不知说了什么，他捏捏他的鼻子将他抱起。一阵风来，将他的白衬衫撩起一角，露出白皙精瘦的腰身，以及腰侧一道一指长的疤。 　　惊鸿一瞥间，向小葵闹了个大红脸。偏偏还厚颜无耻舍不得离开，将目光上移。颈项凝脂，银色的链子若隐若现，衬得肌肤愈发剔透无暇，侧颜被垂顺的黑发遮了大半，只露出蝶翼般的睫、秀挺的鼻，和……殷红的唇，薄薄的，唇形完美。 　　他立着的地方，一株红茶开得如荼，缓和了白衣黑裤的清高孤傲，两种基调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工笔的精丽绝逸。 　　嘭——嘭——嘭 　　向小葵按着心口，清晰感觉到心在里面跳得疯狂。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觉得近得仿佛能看清他殷红的唇上划过的流光，和被风梳理得根根分明的发丝，又柔软又温顺。 　　美人，极品的美人啊。 　　第二章 　　向小葵咽了咽口水，开始考虑要不要冲过去抱大腿。 　　可是，这一想法甫一冒出来便被人扼杀在了摇篮中，摔锅导游及时出现，让她的计划还未成形便已夭折。 　　不得已，抠门如向小葵，为了让花出去的钱能显得值一点，只好跟着导游乖乖去排队。最后再看美人一眼，美人却不知何时已消失了踪影。 　　向小葵撅撅嘴，恨恨地瞪了导游一眼。导游摸摸鼻子，以为她是在怪他让他们久等了，讪讪地笑笑，一脸青春痘红得发紫。 　　刚走几步，向小葵又乐了，缘分这东西吧，就是一别扭受，求而不得，蓦然回首，他却倒贴。 　　美人抱着那个小男孩正站在前方队尾，向小葵不作犹豫，立刻神佛不惧，鬼魔退散，连冲带挤跑了过去，将将，排在美人后面，任导游在后面叫破了喉咙也不动分毫。 　　向小葵兴奋地有些手抖抖，还未想好搭讪词，却见前方小男孩靠在美人肩头，对她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小男孩笑完，拱着手附在美人耳边说了一句话，这次向小葵听得很清楚，他说：“晔哥哥，你看，就是这个怪姐姐，偷看你好久了哦，真是个色姐姐。” 　　向小葵眼珠子都瞪直了，好半天才转了转，脸红得要烧起来。想她一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厢好不容易动了歹心想勾搭一次，不想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当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想逃又舍不得逃，只得别扭又傲娇地死扛着。 　　美人将小男孩的鸭舌帽用力一压，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既不回头，也不开口，背影挺瘦秀润。饶是如此，向小葵的窘状还是丝毫未减，因为那个可恶的小鬼头隔三差五便钻出来瞅她一瞅，将她那一点贼胆彻底打压了下去。 　　目光无处安放，向小葵只好瞪着眼发呆。呆着呆着，发现余光中小鬼头还在笑，笑得不怀好意，她一定睛，才蓦然意识到，她发呆的目标好巧不巧恰是美人手中的小本本。 　　旅游景点大多数是能用学生证打折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也带了的。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美人的学生证上赫然写着：Z大，颜晔。 　　颜晔自然是美人的名讳，晔者，光明灿烂也。知道了美人的名讳，向小葵当然很开心。可是这Z大……Z大是A市最好的学校，在全国也称得上数一数二，而向小葵就读的S大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原来美人不仅脸蛋好，脑子也好，向小葵撅撅嘴，自惭形秽，连残存的一点贼心也自裁了。 　　向小葵一贯不是个伤秋悲月的娃，而且用七个老婆的话说就是：若向小葵的脸皮是一座山，那么就算是全世界的愚公一齐来移，也能耗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向小葵是真真切切觉到自卑了，想了半天，理由只有一个，对方是美人啊，顶顶极品的美人啊。 　　这理由，有了等于没有，不知所云。 　　进了s乐园，导游不知哪根筋抽了，做了几天甩手掌柜的他突然拖住他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什么“集体利益高于一切，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什么“某些同志今天就犯了个人主义错误，希望引以为鉴，下不再犯……”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导游说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地瞄向自己，向小葵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抬起头来，玻璃心碎了一地，正努力拼凑，不由自主地就搞起了个人主义，把导游的话当成了放屁。 　　等导游噼里啪啦完，美人早已没了影子。向小葵又是失落，又是庆幸，现在她的脸皮还处在真空状态。 　　可是缘分这东西吧，他其实是只百变受，先前还走别扭路线，到了这厢，转眼又变了渣受，将落井下石这一勾当做到了极致。 　　向小葵望着前方碰碰车队伍里的美人，不知该喜该忧。 　　这次依旧是侧颜，美人白衣黑裤，身形颀长匀称，一手抱着小男孩，还有一只手插在裤袋中，袖子半卷，露出筋骨分明的手臂。熙攘人群，到了他周围，全仿佛消了声，任他遗世独立，高高在上。 　　向小葵想起了曾在《世说新语》中读到的一句话：“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算起来，这还是向小葵头一回来这样的游乐园。少时她住在乡下爷爷奶奶家，唯一玩过的便只有超市门口一个硬币一趟的小马车，等大些了被接到老爹老娘身边，他们总说“等爸爸（妈妈）明天把公司的事情结了就带你去，爸爸（妈妈）知道我们小葵最乖了是不是”，于是明天复明天，最后明天就过期了。 　　所以，在来s乐园的前一天，向小葵怀着半激动半炫耀的心情打电话向七个老婆一一作了汇报，结果七个老婆一致表示：过山车之类危险项目，没我们在旁监护，你绝对不准上去，不然回来搓衣板伺候。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肝，估摸她能玩的大抵就只有碰碰车、旋转木马之类温抽又小儿科的了。 　　她能玩得实在不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好在人多，数一数，她与美人间一共隔了十一个人，而碰碰车一次只能进十三个。 　　如果这都能撞到一块儿去，她明天就买彩票去。 　　结果第二天她真乖乖去买了彩票，而且还真的中了奖。两块大洋，彩票五元一张，很好很狗血。 　　后来她闲着无聊和晔美人提到了这件事，晔美人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淡定开口：“中了头奖还不知足，小心遭雷劈。” 　　向小葵恍然大悟，嘿嘿一笑：“是哦。” 　　此是后话，现在的向小葵正坐在碰碰车里，欲哭无泪。 　　美人和小鬼头的车停在侧前方不远处，而那小鬼头正对着向小葵露出那一口惨不忍睹的牙。向小葵真的很想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尖大吼一声：“你个小兔崽子，别再用你那地球板块运动后的小破牙闪瞎姐得狗眼，你们才跟踪我呢，你们全家都跟踪我。” 　　可是，就在她YY得热血沸腾的时候，车发动了。向小葵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她……她貌似可能大概……不太会开。 　　东摸摸西碰碰，很好，方向盘能动，转了转，车子终于动了，兴奋不到两秒，向小葵囧了。动是动了，如果原地打转也算的话。 　　场外好似传来一阵哄笑，向小葵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总之她的脸已经先知先觉烫得能烙铁了。 　　这时，车尾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她径直向前冲去，好死不死与美人装了个正着。当即，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堪比杀猪。 　　周围诡异地静默片刻，忽的来了个大爆发，哄笑声掀顶。 　　再看对面，小鬼头已经笑得在车里打滚，而美人……也小小地、几不可见地掀了掀嘴角。眉目如画，妍丽温雅。 　　好吧，能博美人一笑，也算死而无憾死得光荣，九泉之下可见父老乡亲。 　　挺起胸膛作大义凛然状，冷不丁却撞上一双水墨渲淡的眸子，眼波浅浅，沾染了江南烟雨的空蒙，沉静典雅。 　　向小葵有些发晕，下意识地就转方向盘，结果是更晕。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一个清浅寡淡的声音：“右脚一踩到底。” 　　等向小葵反应过来这是美人的声音，美人已绝尘而去，只余脑中一抹疏影般的浅笑，似真似假，如梦如幻，向小葵觉得有些痴。 　　认清了缘分的本质，所以当向小葵第二次在旋转木马的排队人群中遇到颜晔时，已然很淡定很淡定了。 　　这一次，她在第一个，他在最后一个，不多不少，刚好又是同一拨。 　　这渣受的缘分。 　　坐旋转木马时，向小葵又丢了一次脸。在爬上马背的时候，心里紧张，脚下不留意，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白马不是人人都好骑的，除了王子与唐僧。向小葵偷偷瞄了一眼晔美人和平头小鬼头，不厚道地笑了全场。 　　小堂弟扯了扯正举着相机的颜晔的衣袖，颜晔偏过头去看他，镜头方向也随着挪了挪，快门不小心按下。当时谁也未注意，那个方向，有人笑得正灿烂。 　　“晔哥哥，你看那个姐姐，笑得真傻。” 　　颜晔循着他的指尖望了一眼，放下相机摸摸他的头：“小琛，不能这么说话，没礼貌。” 　　“哦，”小唐琛听话地点点头，晔哥哥的优秀足以让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心生崇拜，言听计从，“那要怎么说呢？” 　　这个极简单的问题却让身为Z大高材生的颜晔犯了难，一直想到了曲尽，才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很灿烂，她笑得很灿烂。” 　　就像把整个世界的欢喜无忧凝在了嘴角眉梢，可是世上，哪有真正的无忧无虑。 　　待音乐停止，向小葵爬下马便一溜烟逃走了。同时在心里许愿，要是渣受让她第三次再遇上晔美人，一定破釜沉舟勇往直前……地去抱大腿。 　　可是渣受就是渣受，没有最渣，只有更渣，这会儿大概又跑到哪里去勾三搭四了。 　　在随后几项小儿科里，向小葵再没见过晔美人的身影。 　　第三章 　　黄昏时分，游人渐散，远处的过山车也消隐了声响。 　　向小葵沿着小巷，亦步亦趋地走进一间西式风格的小楼。售票员半隐于黑暗中的苍白的脸，甬道深处不时传来的嘶吼与尖叫，无疑在考量着她不堪一击的胆量神经。 　　鬼屋，这是她几经犹豫确定的最后一个项目。 　　大一刚上去那会儿，由于向小葵未睡过上铺，经验不足，在某日熟睡之时不甚越界，光荣地摔断了一条腿。于是错过了各种社团的报名，每天窝在寝室里闲得没蛋也疼。 　　空有满腔激情与抱负，奈何命运总是欺负人，向小葵这种不甘与不平极度压抑之后，衍生成了一种报复社会的反动思想。于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向小葵新建了一个WORD，开始了掰故事生涯，并定下了远大目标：不求惊才绝艳，但求狗血撒天雷。 　　说起掰故事，就不免要提一提向小葵的学习，那真是……无话可说，说来蛋疼。单单语文成绩还说得过去，尤其是作文，每每都会被老师夸上几句“构思奇巧，颇有灵气”。 　　自娱自乐写了好几个月，忽有一日被现在已成为她大房老婆的苏荃荃发现，并其他几个老婆一起怂恿她要将祸害全球化。向小葵被夸得有些晕乎，当下便信手捏了一个“宝七少爷”的笔名兴冲冲跑某网站发了文。 　　到如今，虽称不上大红，倒也有了几个铁杆的拥护者，编故事编得愈发尽职欢快。 　　编故事虽则是“编”故事，向小葵却是个极认真的人，认定了无经历无故事。恰巧她最新开的文里有一个男女主一起进鬼屋的桥段，向小葵没进过鬼屋，一章文删删改改几个星期都没折腾出来。 　　所以这厢，只好硬着头皮来了。还未进，魂已丢了大半，缩着脑袋窝在墙角一动不动。 　　偏偏一旁还有个不识相的小胖墩正唾沫横飞地描述着他道听途说来的这里的鬼屋是如何如何得恐怖。 　　小胖墩说：“听说这里的鬼会跟人抢东西。” 　　向小葵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把包死死抱在怀里。 　　小胖墩张牙舞爪：“听说这里的鬼会摸人的头和脸。” 　　向小葵咽咽口水，将外套帽子翻起，拉链拉上，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眸子闪着怯怯的光。 　　小胖墩一抹嘴角，笑得阴森：“听说这里的鬼啊……” 　　向小葵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小胖墩的唾沫乱溅的嘴，泫然欲泣：“我说弟弟呀，你最可爱了，姐姐最爱你了，咱消停下别说了成不，神秘感，咱要神秘感。” 　　众人愣，面面相觑。 　　小胖墩仗着蛮力一把拉下向小葵的手，得意洋洋：“你是害怕了吧，我留意你很久了，从进门开始，你就一直在发抖，胆小鬼怕鬼，怕鬼还来鬼屋，真是笨笨鬼。” 　　向小葵双手叉腰，逞强：“谁怕了谁怕了，我那是……我那是……尿急，尿急懂不，该死的怎么还没进去啊，本小姐都等得没耐心了。” 　　小胖墩吐吐舌头：“那你一会儿准要吓得尿裤子，羞羞羞。” 　　众人笑喷，在如此不留余力的狂笑中，那一声带着几分礼数几分克制的轻笑便如鹤立鸡群般突兀。 　　向小葵僵着脖子转身，当下死的心都有了。美人，为什么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每次都踩着我出丑的时刻，一秒不差。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哀怨，颜晔微微收了嘴角的笑意，礼貌性开口：“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一组。” 　　管他是礼貌还是真心，向小葵立刻全忽略不计一厢情愿扑了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将他作了救命稻草：“美人美人，你是好人。” 　　这是颜晔第一回听她叫他“美人”，下一秒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 　　向小葵也觉得自己逾矩了，摸摸头讪讪地笑了。五指收拢，做贼似得悄悄将手藏进了口袋中，她也说不上这是什么心思，只是单纯的舍不得指尖的温度退却了而已。 　　她想起她追星追得最疯狂的那会儿，在某年某月某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捞到了偶像的爪子，那时的感觉与现在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嗷嗷，终于捞到了美人的爪子，下一步，抱大腿。 　　这趟鬼屋之行全没了意义。一路走下来，向小葵始终缩着脖子捂着耳朵，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饶是如此，还是吓得哭爹喊娘。 　　出来时，工作人员喜笑颜开地送了她一个小礼物，说是她创下了他们开业以来尖叫最高分贝的奖励，并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门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向小葵欲哭无泪：“我引来的？” 　　工作人员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想到还有礼物，这个脸倒也不算白丢，向小葵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打开装得下一个皮球的礼物盒。手一抖，一个骷髅头坠下，在地上弹跳几下咕噜噜滚到她脚边，空洞洞得眼，白森森的牙。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向小葵刷新纪录，尖叫遏云，往旁边一跳，抱着晔美人的手臂死也不撒手。 　　落日熔金，晚霞红透，炫目的色彩衬得向小葵一张小脸雪白若纸，倚着他的身子还在剧烈地颤抖，颜晔虽纠紧了眉，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没有将手抽出来，凉淡开口：“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进去？” 　　向小葵拍拍胸脯，作大无畏状：“人生难得几回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我不死谁死。” 　　颜晔摇摇头。沟通不能，不知所云。 　　多年以后，当向小葵已经成了颜太太，目光炯炯问起自家老公对她的第一印象。 　　“没印象。”晔美人想了半天摇头道。 　　也是，谁会吃饱了撑着费神去记住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姑娘。就是她对晔美人的第一印象，也只停留他晔兮如华的颜和林泉天籁的声上，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经过了记忆雕琢。 　　一见钟情这档子事，果然只适用于文学作品。 　　后又过了半日，晔美人画笔一顿突然补充：“这姑娘嗓门真大，唯一的印象。” 　　第四章 　　休息了一晚，精气神全满。 　　比起供人娱乐消遣的游乐园，向小葵更喜欢眼前这座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古典园林。红墙绿瓦，柳岸莺啼，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暖风熏人。而这里的每一个指痕，每一圈年轮，背后都可能承载着一个或浪漫或凄凉的故事。 　　摔锅依旧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将团领进门后高喊一声：“自由活动。” 　　终于，引起了公愤，被旅游团里的人堵在墙角进行批斗。 　　向小葵的老娘在嫁给她老爹以前是富家千金，虽因为嫁了个穷小子被扫地出门，家教还是摆在那的。陆曼青对向小葵的要求不高，只有一点——说话要得体。这一要求导致的结果是，向小葵十八岁以前连一句骂人的话也不会讲，有一回被人逼急了就憋红着脸吼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跟你好了。” 　　这句话她只说过一遍，只一遍就成了永久的笑柄。 　　所以凑不上热闹的向小葵只好脱离群众，在园中随意溜达。初时兴致极好，一路拈花惹草，顺便寻寻有没有美人美景。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得不对了，连廊复连廊，庭院又庭院，愣是没了尽头。 　　正纠结着，一个旅行团浩浩荡荡从她面前走过，向小葵心思一动，偷偷混了进去。 　　这个团的导游是一位中年男子，说起话来温温和和，带着几分儒雅，且每一处都讲得细致认真，向小葵听得津津有味。 　　忽的，他在一处桥头停了下来，指着湖面上的一座朱红色建筑道：“这里就是卅六鸳鸯馆，因这里曾经养过三十六对鸳鸯而得名。相信诸位都见过鸳鸯，鸳鸯和凤凰一样都分雌雄，鸳是雄鸟，鸯是雌鸟，那么大家来猜猜，哪只是鸳，哪只是鸯？” 　　人群中多是些老人，闻言纷纷猜测，因着声音较低，一时听不清楚，唯有向小葵声音清脆，一鸣惊人：“花的是雄的，是鸳。” 　　导游赞许地点点头：“理由呢？” 　　向小葵洋洋自得：“因为是美人。” 　　导游笑容僵在嘴角，老人们也一脸费解。这时，站在向小葵身边的一个老太太忽然道：“咦，这个小姑娘哪里冒出来的，好像不是我们团的吧？”老太太笑眯着眼，并无恶意，只是经她一提醒，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向小葵身上，向小葵拽着衣角，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晔哥哥，你看，又是那个姐姐。”小唐琛趴在假山上，对着正为他拍照的颜晔喊道，清亮的眸子里还带了几许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个姐姐怎么这么笨，老做丢脸的事。 　　颜晔回头，恰恰接上向小葵贼亮亮的目光，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身后是一株杨柳，退无可退。只得将手插入口袋，神情淡漠。 　　向小葵遥遥地对他招手，一张小脸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激动，红得似那抹了胭脂的年娃娃。她身后亦是一株柳树，万条垂下，被阳光渡成了金色，淡粉的身影隐在光影中，朦朦胧胧，唯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清晰明澈。 　　颜晔捏捏眉心，觉得有些晃眼。 　　颜晔今天仍是一件白衬衫，衣纹有如铁线勾描，细劲流畅，远望，则衣褶飘举，清新俊逸，配着此情此景，颇有吴带当风之态。 　　向小葵呆了半响，才一鼓作气喊道：“美人美人！”心里则默念着，美人啊美人，你一定要救我这一次，就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麻烦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以后，哪还有以后，萍水相逢而已。 　　颜晔沉默许久，终是开了金口：“你好，好久不见。” 　　他这一句“好久不见”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将自己卷入暧昧的漩涡，又顺便了帮了向某人。 　　既然是遇见好久不见的朋友来打个招呼，她的存在便显得合情合理。 　　向小葵感激得热泪盈眶。 　　“好久不见？”小唐琛眨眨眼，一脸无辜，“晔哥哥，你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此话一出，向小葵囧了，老人们笑了，以一种过来人了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带了揶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颜晔将小唐琛的鸭舌帽一压，裹着他转身就走，谁知那不怕死的小鬼头还在哇哇叫：“晔哥哥，晔哥哥，你怎么脸红了。” 　　回来已经三天了，向小葵几乎是气都没喘顺就开始赶论文。 　　上网查资料的时候，一时没忍住，登陆了后台，果然坑底冤魂无数，有几个家伙甚至扬言她要再不更就人肉她。向小葵虽则性格抽风，为人却极低调，尤其不爱出风头，一起上了两年的课，同窗们对她的印象也只仅限于喜欢坐在窗口的姑娘，很平凡很安静。要让他们知道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能写出那么天雷滚滚的文字来，对他们世界观人生观的冲击可想而知会有多严重。 　　向小葵小心肝颤颤，寻思着反正论文还没思路，不如先把文更了。 　　鬼屋之行虽无收获，这个情节却写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忽略细节，从男女主的各自的心理活动出发，倒也歪打正着，很有感觉。 　　鉴于此刻思路清晰精力旺盛，向小葵索性一鼓作气将大纲也折腾了出来。 　　男女主在游乐园相识想爱，然后男主出国留学，女主却在送走他的第二天检查出坏了身孕，被思想传统的父亲一怒之下扫地出门。自此自力更生，独立生养女儿，各种艰辛各种诱惑各种坚贞隐忍自不必表。七年之后，男主学成回国，事业有成，风采依旧，身边还有一个漂亮温柔的未婚妻。原来男主在国外时除了长车祸，失忆鸟…… 　　很好恨狗血，向小葵抽着眼角合上电脑。 　　自从老爹老娘相继离开后，向小葵便搬回了爷爷奶奶家。那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小阁楼，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给人一种下一秒便要散架的错觉，要是碰上梅雨时节，昏黄的小屋内更是会弥漫出一种古木腐朽的味道。 　　可是比起城里那栋别墅，向小葵更喜欢这里，在她看来，这里才能叫做家。木板松动的声音，潮湿腐败的空气，甚至是雨从瓦隙间漏下滴在床板上的痕迹，组成了她成长的所有回忆，弥足珍贵。 　　此时她正趴在窗台上望着院中一株粗壮的梧桐，墨绿的枝叶几乎覆盖了整个小院，蝉鸣不息，间或有鸟儿穿梭其中，和谐生动。阳光从枝叶间漏下，照在她的脸上，又暖又香。 　　透过枝叶的间隙，天空湛蓝，浮云飘渺。看着看着，白白的云朵儿忽然幻化成一张人脸，那么美又那么远，因为太过耀眼，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那一刻，她想起一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笑着捏了捏发烫的脸，与其攀那云端之花，不如先把论文搞定比较实际。 　　才将电脑重新开启，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因着思绪尚未完全收回，向小葵下意识地就按下了接听键，而忘了看这其实是一个陌生号码。 　　向小葵“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公式化的语调。 　　“请问是向小姐么？” 　　向小葵愣了三秒，才答：“我是向小葵。”总觉着，向小姐这个称呼太资本主义了。 　　对方显然未发现她的别扭，继续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我是陆公馆的管家，请问您明天上午有空么？”正当向小葵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糊弄过去时，对方紧接着道，“您外公陆元礼想要见您。” 　　向小葵心里咯噔一声，半响才结结巴巴：“有……有有。”前A市市长召见，谁敢不从。 　　对方报上地址，向小葵执笔记下。记好地址，挂断电话，向小葵久久不能回神。 　　外公……传说中的外公呢，总觉着像是在做梦啊。 　　（更多好書盡在最愛小說網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喜相逢 　　陆公馆，客厅。 　　陆元礼坐在锃光瓦亮的真皮沙发上，右手握了一支黑褐色的拐杖，沉默着望着对面坐得端端正正的外孙女。 　　小姑娘合拢着膝盖，两只手僵握着搁在腿上，腰杆挺得笔直。她一直低着都望着自己的脚尖，垂眸时眉毛弯弯，温顺乖巧的模样，但偶尔也会抬眼飞快地扫他一眼，桃花眼里水光闪闪，怯怯又好奇。 　　真是与她妈妈年轻时一般模样，乖顺其外，执拗其中。想到这里，陆元礼不由微微一笑，对这个从未见过面得外孙女多了几分亲近。 　　不管怎样，毕竟血溶于水，况且女儿和那个男人离开前曾一同来陆公馆认过错，并请他对这唯一的外孙女多加照拂。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仗着年少轻狂就敢与他公开叫板，说什么绝不仰仗他的势力，到头来还不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罢了罢了，他也老了，当年的孰是孰非就不去计较了，哪个老人不希望儿孙能承欢膝下。 　　向小葵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当市长的外公，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他威风八面的样子，心里也会不由的有些得意。可是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一来说了也没人信，二来嘛是不敢，因为在她心底深处，总觉得那样的外公是很遥远的，就像与她隔了一个世界。 　　她就读的高中是A市一级重点，有一回外公来她们学校做一个讲座，她拼了命挤到了最前的位置，望着他在台上娓娓而谈，回答台下学生们的问题时笑得温和慈祥，她忍不住偷偷地叫了一声外公。他没有听到，身边同学听的模模糊糊，问她说了什么，她说：“这个爷爷好慈祥，他要是我外公就好了。”同学答：“想得美，那是市长啊市长。” 　　现在他虽从市长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多年的积威犹在，往那一坐，就让向小葵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陆元礼自是懂得外孙女的心思，唤保姆端来一盘西瓜搁在她面前，并亲手捏了一块递给她：“来，小葵，吃瓜。” 　　向小葵受宠若惊，一口瓜汁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陆元礼忙离开座位走到她身边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这么一来，爷孙俩倒是亲近了许多。 　　向小葵轻轻唤了声：“外公。” 　　陆元礼笑着摸摸她的头：“唉。” 　　接下来的谈话顺理成章，和乐融融。 　　陆元礼的意思是让她转学，转到一所更好的大学，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如今他虽然退休了，人脉还是广的，尤其是向小葵唯一的舅舅现在在国家教育厅做事，这件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向小葵虽然觉得这样做挺官僚主义的，但碍于刚与外公相认，不忍心拂了外公的意，而且她本身又是个欺软怕硬、尊老爱幼的主儿，外公既是硬的，又是老的，所以犹豫了三秒钟就答应了。她的想法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的好。 　　陆元礼满意地笑了，对这个外孙女真是越看越喜欢，难得没有那些小年轻的扭捏，听话又懂事。念一所好的大学，也方便找个好的婆家，到时候他再推波助澜一番，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还能抱上重孙呢。 　　一锤定音，其实在这件事上，向小葵唯一掌握的权利便是选择哪所好的大学，她想了很久，久到陆元礼忍不住要替他拿主意时，她才抬头，桃花眼略带闪烁：“Z大。” 　　“Z大好，”陆元礼一拍大腿，“离这近，每个周末还可以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向小葵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悄悄伸手按了按心口，唔，跳得真快，果然做贼心虚啊。 　　她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去Z大，至少还有可能看美人，比起其他学校来，至少能多存一份念想。 　　回到家，向小葵就把昨天拟好的大纲拖入垃圾桶，彻底删除。 　　人生哪来这许多天雷洒狗血，今天牵手，明天陌路，谁又为谁写好了大纲。何必为哗众取宠，而跌宕起伏。人与人之间有多少个二三事，还有多少二三事，谁知道呢。 　　兴许，她也能写出一篇正经的文来。 　　然后，登上企鹅，将这件事向七个老婆做了汇报，群里有将近一分钟的沉默，而后立刻炸开了锅。 　　精明能干的大老婆苏荃荃强调又强调，听说A大的男生出来都是社会的精英国家的栋梁，要她一定要运用她那愚公都移不平的脸皮死活傍上一个，最好是一打，到时候姐妹们也好分一杯羹。 　　愤世嫉俗的方可怡呐喊:向小葵你这个官僚主义小狗腿……我……我……我，嗷嗷，为毛你外公不是我外公啊！！！ 　　冰山美人秦珂发了一串省略号，以示存在。 　　然后泼妇沈宁、温柔可人的曾倩、乖宝宝徐双双纷纷发来致电，表示“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最后先天比别人慢半拍的老幺姚小云才慢吞吞问：那个，小葵啊，我听说Z大没咱这个专业啊。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盖楼表示顶楼上。 　　电脑前，向小葵咽了咽口水，手颤颤打字：对哦，外公难道还要我转专业？ 　　众人：…… 　　许久，苏荃荃代表发言：向小葵，你这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 　　犹豫了很久，向小葵打下一串“我有罪我忏悔”后默默退下了企鹅。 　　她能不能告诉她们，其实她的要求很简单，一个完整的家，一份平凡的工作，小日子过得庸俗却幸福。 　　这样，是不是很胸无大志。 　　三天后，陆元礼派了司机，亲自坐在副驾驶座上送她来Z大报到。车刚到校门口，向小葵便急急忙忙叫司机停下，自个儿拎了行李下车，并先斩后奏地对外公说了再见。 　　陆元礼知道小姑娘多少还有些别扭，就随她去了。 　　望着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湮没在车流中，向小葵轻轻松了口气，转身走进校门。 　　Z大是所百年老校，绿化工作做得尤其的好。目之所及，郁郁葱葱，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阳光从枝叶间漏下，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个个细碎的光点，衬得这所高等学府愈发沉寂肃穆。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路上行人很少。偶有几个学生经过，或怀里抱了厚厚的书籍资料，或边走边讨论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氛围与S大有着天壤之别。 　　向小葵自小便是脚踏实地，即便成绩再寒碜，也从不作弊，这厢走了后门，一飞冲天，多少有些做贼心虚，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走路时尽量地低头以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突然有个人跑过来问她：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那样的话，她将真的无言以对。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到达办公室的时候，系主任笑脸相迎，一直将她送到了所在的班级。向小葵在来的路上才知道，外公要她读的是工商管理。外公说这个专业好，读出来怎么着也是个坐办公室的，女孩子还是要有份安稳点的工作。她不知道外公是不是已经为她铺好了路，从内心深处来讲，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可是她要是说出来的话，外公会生气的吧。 　　进门的时候，老师正在上课，问明她的来意后，让她做一下自我介绍，用的是英语。向小葵英语烂的可以，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MynameisXiangXiaoKui.Ilikesunflowers,becauseIyearnforsunshine.”（我叫向小葵。我喜欢向日葵，因为我向往阳光。） 　　她不知道自己读音有没有对，有没有语法错误，只是低着头搅弄着鹅黄色雪纺衫上的带子。教室里一片静默，她看不见同学们的表情，心里愈发忐忑。 　　这时，不知从哪射来了一道光，映在她右手无名指，赫然是一个指环的形状。她循着光望去，一瞬间有种双膝跪地，仰天长啸“苍天呐，大地哪，这渣受的缘分呐”的冲动。 　　这个教室处在二楼，基本上被绿荫笼罩，唯有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有一小片阳光。颜晔正坐在那里看书，左手微曲支米色的窗台，右手食指挑起书页，俊颜笼在日光里，似暖玉生了烟，美得有些不真实。 　　刚才照到向小葵手上的那个圆环，来自于他微敞的衬衫领口里露出的一枚戒指，用银链系了挂在脖颈。脖颈以下，冰肌玉骨，锁骨分明。 　　他并未抬头，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周遭的变化，长眉舒展，惬意又专注。 　　那一刻，世界仿佛消了音，唯有她的心跳声如雷如鼓。向小葵欢喜地叫道：“美人美人！” 　　然后，未等老师并同学们反应过来，她已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颜晔面前一屁股坐下，口里仍嚷嚷着：“美人美人！”除了这句话，她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了。 　　颜晔终于抬起头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记忆里搜索什么，最后归于淡漠疏离，礼貌性开口：“你好，”扫了一眼她坐的位子，“这里有人。” 　　美人不记得她了，向小葵弯弯的眉眼垮下，满腹哀怨，自然而然地把美人的后半句话忽略了。 　　其实大学里的位子都不是固定的，但一般人都会因为习惯而选择坐同一个位子。显然这个位子是颜晔专属的，而他一贯是个独来独往的主儿，假若他允许一个人靠他很近，则说明这个人对他来说必然是与众不同的。可惜，向小葵当时没有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颜晔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抬头，向小葵却整节课都在看着他。因着她坐的位子在颜晔前面，索性整个人都转了过去，趴在椅背上，将老师时不时飞来的眼刀，与同窗们纷纷交头接耳的声音彻底屏蔽了。 　　美人近在咫尺，她的呼吸仿佛能掠过他柔软的发梢，可是她却始终握紧了拳头，双手交叠，靠得端端正正，带着朝圣的心情，不敢逾矩半步。 　　目光从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头心，移到微曲的手上，手背肌肤细腻，五指修长有力，指节清晰，指尖如玉，向小葵偷偷将自己的小肉手藏了藏，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她很好奇什么书能让他看得全神贯注，奈何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与她大眼瞪小眼相见不相识，大海捞针地看了半天，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反复出现的单词，她竟然认得。Building，建筑。 　　哦，原来美人看的是一本建筑学的书。在向小葵心目中，懂洋文的都是神，于是晔美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光辉了许多。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再想想，啊，美人学的不是工商管理，怎么还兼职研究建筑？思考了半天，答案只有一个：美人太有才了。 　　重逢的第一天，在美人专心看书，向小葵专心看美人中度过。 　　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第六章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向小葵都没有再见到晔美人，初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生猛把美人吓跑了，后来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原来美人虽还是个大三学生，却早已是一间上市公司的总裁助理。他平时是不必来学校的，那天刚好是代表公司来与校方商议一下校庆相关事宜。而他现在之所以还挂着Z大高材生的名号，全是学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结果。毕竟颜晔的大名在各大院校也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的，堪称Z大建校历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校园风景优美之后第四大优势，每年有不少学生就是为他而来。 　　学杂费全免，图书馆实验室资源免费使用，外加每个学期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这样对方主动割地赔款的条约，但凡是个人都会心动的。晔美人再神，在唯物论上所幸还是个人。 　　告诉向小葵这番话的人，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仰望蓝天，一脸的崇拜。颜晔对于Z大所有人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 　　向小葵也跟着他望着渺渺浮云，比划了自己与他的距离，差的还真不是一能用长度单位来衡量的。 　　美人如花隔云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一个人若没尝到过甜头，吃一辈子苦倒也无妨。东坡爷爷说过，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向小葵是可使寝食不安，不可目中无美。 　　第一天没见到美人，食之无味； 　　第二天没见到美人，味同嚼蜡； 　　第三天没见到美人，蜡炬成灰； 　　第四天没见到美人，灰心槁形； 　　第五天没见到美人，形销骨立； 　　第六天没见到美人，立地成佛； 　　第七天没见到美人，佛祖也要哭了。 　　又一个星期后，向小葵终于忍无可忍，冲进办公室声嘶力竭地对众老师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倾诉。大体是，刚转来，学习跟不上云云，真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重要的是怕拖累了班级，砸了学校的金字招牌。 　　真真声泪俱下，字字泣血，感人肺腑，教授们纷纷表示爱莫能助，节哀顺变。 　　后几日，向小葵发挥大无畏精神，每天三遍地跑办公室。最后，老师们终于在她糖衣炮弹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外加分分秒秒不停歇的碎碎念中缴械投降。金口一开，准奏，并主动表示帮她搞定晔美人。 　　咳咳，其实事情没这么复杂，只是让晔美人帮她补习一下而已。 　　颜晔现在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白衣黑裤，纤尘不染，倒显得老师办公室不够档次，衬不起他的风华绝代。 　　听罢老师的话，他的表情无甚变化，沉吟片刻淡淡开口：“多长时间？” 　　老师松了口气，目光移向束手束脚坐的规规矩矩的向小葵。 　　向小葵悄悄竖起食指。 　　老师会意：“一个星期。” 　　向小葵忙摇头，身子前倾，弄的上了年纪的梨木椅子嘎吱嘎吱地响。晔美人目光若有若无地从她面上飘过，向小葵又忙退回来坐得端端正正，同时不忘将手指藏在衣摆下摇了摇。 　　老师眨眨眼，没看懂，倒是颜晔主动开口：“一个星期恐怕不够，一个月吧。” 　　老师顿时激动万分，捞起颜晔的爪子抖了抖：“颜晔同学，真是辛苦你了。” 　　颜晔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半老徐娘手中抽了出来，面上从容得体：“老师客气了，这是我应当做的。” 　　老师讪讪地点点头，心想，这颜晔真是世间尤物，难怪这么多女学生要飞蛾扑火在所不辞了，要是她再年轻个十岁，一定也死缠烂打，打不死就同归于尽。 　　就是小伙子眼光高了点，入学两年了也没听说过哪个不要命的姑娘攻擂成功过，呃，少年也没有。也是，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苏墨妍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能配得上了。 　　老师自顾自在那想着，自然没有注意到向小葵不安分的小手指。 　　向小葵在心底哀嚎：我说的不是一个星期，也不是一个月，而是一年，一整年啊。 　　颜晔起身告辞，向小葵尤在哀怨地对手指。他在门口立了许久，终于还是出声打扰了她的神游天外：“还不走。” 　　向小葵抬起头来，桃花眼有一瞬间的迷离，而后骤然贲亮，水光潋滟，红唇勾勾便是一句：“美人美人！” 　　颜晔按了按眉心，觉得今日的阳光可真刺眼。 　　颜晔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向小葵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安静地走过长长的林荫道。夏风被林木滤去了燥热，携着阳光的味道拂过脸庞，香香暖暖。有几片枯叶落下，被人踩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极了小孩子咬薯片的碎响，带着小小的调皮与恶作剧，生动活泼。 　　向小葵忍不住扬了嘴角，有意去踩那些枯叶，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 　　前方颜晔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孩子气的小动作。 　　嘭—— 　　向小葵一头栽进一个结识的胸膛，他的怀里满是阳光的味道，这本是件极浪漫的事，却被随之流下的鼻血破坏了情调。 　　向小葵看着满手的鲜血，吓得哇哇直叫：“完蛋了完蛋了，这么多血我得要吃多少碗饭啊。” 　　颜晔本已纠起的眉头下一秒自觉舒展，似笑非笑，上前将她的下巴一托，迫使她仰面朝天：“流血不知道止血，倒先想着吃饭，这样超凡脱俗的思维还需要补习？” 　　“流这点血又不会死，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浪费，浪费是可耻滴。”许是失了点血，向小葵头脑有些发懵，丝毫没有意识到美人的脸现在离她只有咫尺，从而错过了吃豆腐的时机。 　　颜晔捏捏眉心，觉得这姑娘的思维的确有异常人，沟通不能。 　　抬眼望了望，左前方正好有一个长椅。颜晔思索片刻，捞起向姑娘的手腕带着她向前走去，有几次她想低下头来，都被他狠狠拍了上去。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咬薯片的声音不绝于耳。向小葵觉得自己就像在坐云霄飞车，心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乱撞在胸壁上，说实话，有点累，也有点喘不上气来。被美人握着的那块肌肤热度直线上升，顺便传到了脸上，热得她满头大汗。 　　待美人放开手，她尤保持着浑身僵直仰面朝天的姿态，一动不动。 　　颜晔无奈，只得又扶了她坐下，而后在另一端坐了下来，望着白衬衫上沾到的血迹，半响不语。 　　向小葵终于回过神来，讪讪地笑：“嘿嘿，美人美人，对……对不起啊，弄脏你的衣服了，要不我帮你洗干净吧。” 　　颜晔摇摇头，神色如常，淡漠疏离：“不必。” 　　向小葵想了想，也对，她与美人其实并不熟，至少还未到能帮他洗衣服的地步。 　　“那个美人啊……”向小葵刚想说补习的事，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美人面上虽答应了老师，可是要是背地里不给她补习该怎么办？ 　　颜晔见她欲言又止，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心里多少猜到了几分，淡淡道：“补习的事……这样吧，以后你早点吃好晚饭，五点半以后在学校图书馆等我，”想到什么，忽然问，“图书馆知道在哪？” 　　向小葵立即点头如捣蒜，不知道可以问。 　　“还有，”扫了她一眼，“手机拿出来。” 　　向小葵如蒙圣恩，双手奉上手机。淡蓝色的外壳，各种小挂件小装饰，花里胡哨得一塌糊涂。 　　颜晔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动了漂亮的手指在上面打下一串数字，一段悦耳动听的钢琴曲随之响起。 　　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纯黑的苹果咬一口，简洁高雅。 　　两只手机搁一块儿，天差地迥，倒不是觉得自己手机有多差，只是风格不同。人的性格也不同。 　　“哪天你要是有事不能来，可以打这个电话。”颜晔又迅速有效打了几个字后将手机放回裤袋。 　　美人在她手机上的名字自然是“美人”，向小葵很好奇美人会给她命个什么名。奈何颜晔动作太快，她一眼只扫到一个“向”字，那就是“向小葵”了吧。 　　“那要是你不来呢？”这个问题很废，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会打我电话吗？美人主动打她电话呢，多光荣的事啊。 　　颜晔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淡然道：“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这个你尽管放心。” 　　向小葵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美人与她之间存在着沟通障碍。 　　第七章：向日式爱情 　　补习的第一日，天公不作美。白天是烈日炎炎热死人不偿命，一到放学时分，忽的狂风骤起，雷电交加，吓得有些胆小的姑娘躲在教室里不敢出门。 　　向小葵原也属于胆小那一派，只是想到与美人有约定，本来要他补习就已经很麻烦他了，再因为迟到让他久等就更其罪当诛了。 　　所以匆匆收拾了课本，趁着着雨还没落下来，飞速跑回寝室泡了一包面速战速决，又帮寝室其他姑娘收了衣服便马不停蹄向图书馆跑去。 　　出来时，已经大雨倾盆，跑了半路，忽然想到美人会不会忘了带伞，这么一想，忙又折回去再取了一柄伞。 　　到达约定地点时，已是五点四十一分。 　　她的美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正支着头望着窗外，微蓝的玻璃窗上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天色如墨，雨帘似烟，像足了一副态浓意远的泼墨画卷。 　　此刻来图书馆的多是来躲雨的，一个个狼狈不堪，他的发梢也沾了雨丝，姿态却从容娴雅，每个经过他身旁的人都会不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向小葵眨眨眼，腆笑着向他跑去：“美人美人，对不起我迟到了。” 　　颜晔回过头来，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指指对面的位子，脸上的表情并无不悦。 　　向小葵放下心来，挂好包包双臂交叠坐得端端正正。 　　颜晔默然看了她半响，忽的转过身去向身后的人要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不解释为什么迟到？” 　　“啊？”那个提供纸巾的女生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与身旁的女生叽叽喳喳议论起来，目光还时不时向她飘来，向小葵沉浸在欣赏这种终极炮灰瞬息万变的表情的乐趣中，一时没有回神，等回过神来，讪笑着摸摸头，“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再多的理由其造成的结果还是让人家久等。我不解释，只是不想浪费你更多的时间。美人美人，你不要生气啊，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哦不，没有下次了。” 　　这是颜晔第一次正眼瞧向小葵。对面的姑娘，穿着一条白色的雪纺裙，身子纤细娇小，腕上带了一条银色的雏菊手链，衬得腕骨玲珑易碎。记忆中，她仿佛总是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模样，身上的小配件杂乱无章。 　　然而今日换了一身简约素净的衣裳，长发披肩，竟也有些清丽雅致的味道。可是时不时绽开的桃花眼以及那一颗一不小心就要跑出来的小虎牙，却在无形中打破了这种娴静，生出一种别人无法仿拟的轻灵生动来。 　　就像阳光，斑斓的色彩，无华的形态，不变的是永远的灿烂。 　　“美人你不要生气。”见颜晔没有说话，向小葵急忙讨饶，在包里翻翻找找寻出一支棒棒糖递给他。她不爱吃甜食，这支棒棒糖还是暑假里和邻家小弟弟打弹珠得来的，赢的不是棒棒糖，是乐趣。这厢也是情急之下乱投医，才递出就开始后悔，收与不收间妾身千万难。 　　谁知，晔美人竟然接了，接过后微微一愣，所幸神情还算淡定，施施然塞进了口袋。 　　“无妨，”颜晔低眉，拨弄着手边的书本，“刚好我也可以看会儿书。” 　　原来美人这么好哄，向小葵笑得眉眼弯弯，从此养成了随身携带一桶棒棒糖的习惯，一二三四五六七，红橙黄绿青蓝紫，任君选择。 　　美人手中的书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一本，但是上次停留在开头，现在已经在中间了。 　　半响，颜晔抬头，表情已经恢复了淡漠，合上书移到一旁，举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道：“现在是六点十七分，八点前我要赶回去做个策划案，时间不多了，开始正题吧。” 　　向小葵连忙正襟危坐，将高数书推至颜晔面前。 　　颜晔目光掠过书页，抬眼看她：“哪里不懂？” 　　向小葵嘿嘿一笑的，答：“哪里都不懂。” 　　“没学过高数？”颜晔指尖一顿，微诧：“那你怎么转的专业？” 　　向小葵低头对手指，没有吭声。她以前在S大学的是一个极文的专业，压根没有高数这一概念。 　　这厢向小葵转来Z大，校方给予的官方解释是——二加二，转专业。毕竟走后门和被走后门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目前为止，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错误地相信着她傻叉的外表下有着牛叉的实力。 　　向小葵不想撒谎，又不能实话实说，所以选择了沉默。不是沉默是金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发光的总是好的。 　　所幸颜晔也并未真想要她回答什么，放下课本，转身去书架上挑了几本最基础的参考书，打算从头教起。 　　“美人美人，你是好人。”向小葵热泪盈眶，险些把持不住冲上去抱大腿。 　　看到她如狼似虎的小表情，颜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颜晔，或者颜同学。” 　　“哦，”向小葵点点头，乖顺地叫了声，“颜晔。”声音清脆干净，如珠落玉盘，轻快喜悦。 　　颜晔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十秒钟后，她笑开了眉眼，一遍遍喊他的名字：“颜晔颜晔颜晔颜晔颜晔颜晔……爷爷，哈哈，爷爷，美人，我不想叫你爷爷。” 　　脆生生的笑声将整个自习室的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颜晔此生第一次觉得被人注意是这么丢人的一件事。 　　望着对面笑得几乎要滚到桌底去的姑娘，他沉下脸，却不是真的生气。 　　向小葵见脸色不对，意识到自己又得意忘形了，忙双手捂住嘴以示噤声。 　　待周遭目光收回，她才呐呐：“美人啊，我不想叫你爷爷啊，我爷爷会妒忌得哭的。” 　　颜晔默不作声，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述，他忽然有一种举起手来往对面那姑娘头上敲一记的冲动。 　　向小葵会意错误，以为美人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于是壮了胆子道：“美人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喊你美人太轻佻了，像是我在调戏你似的，放心放心，我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啊，我顶多就想捞捞你的爪子，抱抱你的大腿……” 　　话未说完，一记毛栗敲在了头心。 　　向小葵呆呆地望着颜晔蜷曲的食指，眼珠儿啪的滚了出来。 　　刚才颜晔也是一时冲动，此刻回过神来，看到小姑娘通红的眼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起身帮她揉着脑勺，底气不甚足地说：“对不起。” 　　向小葵眨眨眼，哀嚎：“美人美人，你家暴，你不是好丈夫。” 　　颜晔心烦意乱，脱口而出：“我哪里不是好丈夫了。” 　　这句话，被图书馆众学子听入耳中，从此载入史册，代代流传。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喜欢上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姑娘，因为姑娘总是不能领会他的心意，所以公子一急之下，敲了姑娘的脑袋，希望姑娘记住他，记住他会是个好丈夫，值得她托付终身。 　　所以说，故事总是源于现实，而高于现实的。 　　这个脱胎于颜向两人的故事，到最后竟找不到一丝它的本来面目。 　　故事其实是这样的，姑娘疯症太厉害了，姑娘害公子丢脸了，公子面上挂不住了，公子想打晕了姑娘，然后姑娘没被打晕，公子被绕晕了，公子不小心表白了。 　　多么血淋淋的现实啊。 　　家暴事件，成为颜晔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污点中的一小点。巧的是，他人生中的每一个污点都恰巧与那个叫做向小葵的疯姑娘有关。 　　一点又一点，织就了他们爱情了的锦绣蓝图，由宝七少爷执笔记录，定名为——向日式爱情。 　　第八章 　　图书馆事件，只是两人都不甚淡定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插曲过后，正剧依然有条不紊地继续。男主依旧淡漠，女主依旧抽风，关系不远不近，半熟不熟。 　　连续补了一个星期的课，向小葵深深地觉得，要她在短短一个月内学好高数，就好比是小蜗牛要爬上喜马拉雅山顶峰，不是不可能，只是天理不容。 　　颜晔的耐心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每每给她讲完理论，还会即兴出几道题让她做。然后在她绞尽脑汁，笔头咬得坑坑洼洼时，拾起手边的书籍悠闲翻看。上次那本书已到了尾声，这几天又换了一本。这次是一本图册，刊载着世界各地的建筑。有时候他还会执起笔钩钩画画，也不知在做什么。 　　早晨第一二节的课总是最折磨人的，不仅要早起，还要耐着困意听老师在上面唠唠叨叨某些同学的迟到问题。 　　所以，当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颜晔大神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所有人齐齐揉了揉眼睛，怕那只是一座海市蜃楼。连老师也不由停止了滔滔不绝，转头望着他。 　　这节是公选课，好几个班一起上课，可谓人山人海。而面对这上百道灼灼的目光，颜晔却是面不改色，向老师微一颔首后从容步入教室。 　　目光淡淡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举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有人睡得正酣，在齐齐伸长了脖子张望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向小葵昨晚脑子一发热，想把那篇写了五万字的抽风文变成一篇中规中矩的文，修修改改一直折腾到了凌晨三点。才与周公勾搭上，就被同寝的挖起来上早课。 　　梦游似的踩了铃声进门，脑袋往桌上一靠，立刻睡得昏天黑地，不醒人事。身边的同学推了她好几次，见她一点反应也没，只好由她去了。 　　颜晔在向小葵身旁顿了顿，隔着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夏日里早晨七八点的阳光最是舒服，明媚却不炎热，空气中的草木清香尤未散去，风也温温凉凉。 　　向小葵侧着脸睡得香甜，白净的脸颊被晒出两团浅浅的红晕，卷翘的睫毛憩了阳光，闪闪烁烁。 　　颜晔在心里比划了下，发现这姑娘的脸盘很小，真真只有巴掌大，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鼻子很小，嘴巴也很小……整个人都很小，可是这小小的身子里却仿佛蓄满了阳光，一笑就能炫了人眼。 　　风将她额前的刘海全拂到了眼角，向小葵下意识地挠了挠，而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目光涣散地在颜晔面上定了片刻，忽然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 　　颜晔一时反应不过来，被她得了手，瞪大眼怔怔地望着她。 　　向小葵却嘿嘿一笑，喃喃了一句：“这次周公太给力了，竟然把晔美人也招来了。”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三秒钟之后，猛地站起身来。凳子啪的弹起，吓得讲台上说得吐沫横飞激情洋溢的教授手一抖，书本吧嗒掉在了地上。 　　上百号人齐齐行注目礼，向小葵干笑着清了清嗓子，鼓掌道：“老师你说得太对了，太好了，我忍不住要站起来为你鼓掌了，老师您辛苦了。”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面色稍缓，拾起书本：“那你说说，对在哪里？” 　　向小葵一愣，下意识地就向晔美人求助，他却凝神望着黑板，看也不看她一眼。 　　倒不是颜晔不愿帮她，实在是刚才发了一会儿呆，根本没听到教授刚才说了什么。假使现在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是他，也未必能表现得比她好。这姑娘实在是……脸皮厚得惊世骇俗。 　　向小葵只好硬着头皮作沉思状，约莫记得这节是什么什么文化史，当即一本正经道：“世上本没有对错，只因犯错的人多了才分了对错，”扫一眼黑板，见到“文革”两字，茅塞顿开，“在文革这样一个焚书坑儒的时代里，老师您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啼血的现实，以满腔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为中国的文化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您是对的，我以身为您的学生为荣。” 　　一番话下来，面不红心不跳，正义凛然，所有人想笑不敢笑，整个教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 　　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几秒钟后全体笑趴，有人滚到了地上，有人擦着眼泪朝她竖大拇指。 　　向小葵昂首挺胸死扛着，心里却已七上八下，完了完了，万能答案在这里不管用。 　　这时，身边响起一个掌声，不急不缓，镇定有如他脸上的神情。接下来，许是戏弄，许是唯恐天下不乱，所有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 　　老教授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眼里竟是饱含泪水，掌心向下按了按示意她坐下：“难得你有这份心，但是不要影响了其他同学上课。” 　　向小葵点头如捣蒜。 　　坐下后，犹豫了许久才目光闪烁地望向颜晔，腆笑：“嘿嘿，美人美人，那个……” 　　颜晔不做声，抬手指了指黑板。 　　向小葵会意，抓了抓早上还来不及梳的头发，双臂交叠，做好了专心听讲的姿势。 　　可是心思却怎么也定不下来，目光时不时要往颜晔身上飘。“呀，被美人抓到上课睡觉了！”“啊，刚才睡相是不是很难看？”“咦，美人怎么会来上课？”“呃，刚才好像又丢人了？”“呜，美人的脸色好臭，是不是生气了？”之类的问题此起彼伏，整的她心神不宁。 　　她龇牙咧嘴的小表情全落入了颜晔眼中，他面不改色，心里却隐隐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活该！ 　　刚才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鼓掌替她解围，许是她抿唇时眸中闪过的一刹那的倔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偏要作出一副坚强的模样，惹人……心疼。 　　脸上，那只小肉手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颜晔往前倾了倾，让阳光打在脸上。阳光的暖意渐渐消融了那种灼热，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有人推了推他的手肘，颜晔偏过头去，入目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和一支绿色包装的棒棒糖。嘴角僵了僵，上次那支还在笔筒里插着，只得冷了脸不接。 　　半响，她卷土重来，这次换成了橙色。颜晔目不斜视，不接。 　　一连换了七次，颜晔终于不堪其扰，咬牙接下。 　　向小葵面上一喜，将一整桶棒棒糖挑挑拣拣只留了西瓜味的，其余分给了左邻右舍。 　　原来美人喜欢西瓜味的，那感情好，我最喜欢吃西瓜了，这也算是我和美人有共同语言了吧。 　　课间休息的时候，颜晔被老教授叫了过去。 　　老教授拍拍颜晔的肩膀，语重心长：“颜晔啊，老师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好学生，但是也要管好你的女朋友……” 　　颜晔刚想否认，老教授又道：“我知道她也是个好孩子，机灵懂事，但是仗着有点小聪明上课不好好听讲，还堂而皇之睡觉，这就不好了。做人男朋友的，不要一味纵容，也要适时管教管教。当然也别太过，小姑娘离家在外，父母不在身边，你就是她半个父亲，能忍则忍，多多包容，女孩子还是要往矜贵里养，毕竟人家是将一辈子都托付给了你。” 　　老教授姓孙，是Z大教龄最长的一位老学者，是真正的将教书育人作为了毕生追求。颜晔心里敬重，便没有反驳，点头道：“谢谢老师，我会好好管教。” 　　转身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孙教授口中的小姑娘正对着他笑得极尽讨好，小虎牙不小心露了出来，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无端想起那句“半个父亲”，颜晔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跟我出来，”点了点桌角，又扫了一眼被她睡觉时用来垫底的书，“把书也带上。” 　　此情此景，让向小葵想到了小学时但凡哪个学生犯了错都是这样被老师拎出去进行“爱的教育”的，不由缩紧了脖子，惴惴跟上。 　　颜晔默不作声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才停下，饶是如此，班里还是有人将脑袋探出窗口来看，加上颜晔一贯人气顶高，一路走来，已经不是一个班级在关注。 　　脸皮厚如向小葵也觉到了一点丢脸，把头埋得更低。 　　颜晔倚着栏杆将手插入裤袋，神色淡然地看着她：“老师让我好好管教你。” 　　向小葵听罢，小身板一僵，立刻作俯首认罪状：“美人美人，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上课睡觉了，我一定会准备好火柴棒把眼皮撑起来，我有罪我忏悔。” 　　颜晔见其认罪态度良好，便没有再追究下去。毕竟他也不真是她男朋友，管教的事还轮不到他头上，作为半个师长，点到即止即可。 　　“手机怎么没人接？” 　　向小葵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往包里掏了掏，果然早上出来太急，忘了带，讪讪：“美人，你打过我电话？” 　　颜晔嗯了一声，向小葵立时懊悔不迭。美人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老天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沉浸在错过美人电话的悔恨中，而丝毫未觉美人莅临探班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颜晔不说话，静静地等她身上的哀怨气场淡去了些，才开口：“我要去C城出差三天，这几天补习的事，抱歉。” 　　难怪美人今天穿的是一身纯黑的西装，严谨的线条淡化了他容颜的年轻秀气，生出几分成熟与稳重，加上眸中自然流露出的淡漠清冷，更是气势逼人。 　　用了五秒钟将这个消息消化，又用了五秒钟来接受即将三天无美色可赏的现实，向小葵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 　　“不是，”颜晔低眉摆正了袖口上的一粒扣子，“顺便来拿校庆的节目单，唐氏作为这次校庆的最大投资商，有权对每一个节目进行审核。” 　　“哦。”向小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唐氏，A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呢，美人真厉害。同时在心底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自作多情也不带这么不靠谱的。美人日理万机的，哪有空管她这个垂涎他美色的小葱。 　　对面姑娘突然间的安静让颜晔稍稍有些不适应，目光定在被她拽在手心的书上：“四级参考书？” 　　向小葵急忙把书往身后一藏，作为一大三生四级还没过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颜晔抬手看了一下表，显然有些赶时间，举步欲走，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早上八点半上班，七点到八点半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你愿意的话，以后七点十五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补习英语。公司就在学校附近，走出校门就能看见。” 　　在尚未弄清自己为什么要多管这个闲事前，话已经出口，颜晔只得将手停在裤袋静等答案。 　　向小葵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欢呼一声，直接朝颜晔扑去，颜晔一侧身避开了。她挠着头讪讪一笑：“嘿嘿，美人对不起，我又色胆包天了。总之美人你是好人，代表党和人民感谢您。” 　　“和党和人民有什么关系？” 　　“拯救废柴，人人有责。学好英语，扬我国威。” 　　颜晔：“……” 　　欢欢喜喜目送美人离去，走回教室的时候向小葵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美色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只是，总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目光有点诡异，尤其是女生，就连寝室那三只与她关系不错的神情也有些陌生。 　　向小葵一想，定是刚才的言行给班级抹黑了，心生惭愧便没放到心里去。 　　第九章 　　第二天，“转校生向小葵装疯卖傻搏出位，死缠烂打勾引颜大神”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图有真相，配图是一张向小葵扑向颜晔的照片。画面清晰，角度极佳，将晔美人的精丽艳逸、向某人的猥琐谄媚表现得淋漓尽致。 　　Z大论坛一时群情激愤，纷纷指责“此女真不要脸”、“败坏学校风气”，直白露骨些便是——“以这等平庸姿容，竟然肖想染指我们颜大神，爱颜的姐妹们，代表月亮消灭她”。 　　也有人指出“大神再神也是个男人，难道你们指望大神一辈子单身？” 　　被爱颜协会一众人以一句“除非那人有苏墨妍的姿色，苏墨妍的身家，苏墨妍的才学”驳回。 　　苏墨妍，A市首富的独生女，影视歌三栖大明星，小提琴获国内音乐人一致首肯，颜晔的青梅竹马，最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颜大神的女人。 　　综上，哪个可以与之匹敌。 　　而彼时，身为此次事件的主角两人，一个远在C城与奸商斗智斗勇，一个整天窝在寝室码字码得昏天黑地。四耳不闻风云变。 　　自颜晔走后，向小葵就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 　　这几天，生活却并不平静，不是车胎破了，就是饭卡丢了，更有甚者，晾在阳台上的内衣都会无端飘到楼下的树梢上。 　　她神经大条惯了，以为自己这是流年不利，打个电话叫奶奶去庙里烧香的时候顺便帮自己向菩萨求求情就算消灾了。 　　颜晔归来的前一个晚上，向小葵激动得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浅睡了下，却做了一个晔美人飞机失事的梦。吓得她一跃而起，满头大汗。 　　干脆爬起来冲了个澡，跑到阳台上等着天一点点亮起。云破日出的一刹那，世间万物皆是金灿灿一片，晃了人眼。 　　向小葵忽然想起美人微扬的嘴角，殷红如红梅初绽，流光划过，明艳不可方物。想着想着，心跳不由加快了速度。与刚才的心悸不同，甜蜜愉悦中带了微微的酸涩。 　　美人的公司果然很近，以至于向小葵错估了时间，七点不到就到了唐氏楼下。 　　唐氏作为国内房地产界的龙头老大，其资自身建筑自然也是别具一格的。纤尘不染的白色，刚柔并济的线条，以及大楼前百丈高的喷泉和四周错落的雕像，使其看起来更像是一间艺术博物馆。 　　向小葵怀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情在门外踯躅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就被衣冠楚楚的保安拦了下来，问明她的来意后将她领到了前台接待处。 　　接待处的秘书小姐打了个电话后，告知向小葵：“对不起，颜先生出差还没回来，您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留个字条，我们会为您转达。” 　　“可是他跟我说他今天回来的。”向小葵呐呐。 　　秘书小姐脸色微变，迟疑：“请问您与颜先生是什么关系？” 　　向小葵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算是半个学生吧。”同学肯定算不上，美人基本都不去上课的，除此之外，她与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想到这里，微微有些失落。 　　“哦。”秘书小姐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的如释重负。也对，颜公子那般惊才风逸的人物，怎么会与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他可是全唐氏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向小葵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按下通话键，总觉得太唐突。 　　她倒不是介意的补习的事，只是早上做的那个梦太过逼真，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见不到颜晔更是惶恐不安。 　　“那个，我可以在这里等等么？” 　　秘书小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敬业地微笑：“请便，只要不打扰到其他人。” 　　向小葵道了声谢，举目望了望宽敞明亮的大厅，每个人都各忙各的秩序井然，竟是找不到一处可容纳她静静等人的地方，想了想，转身出了门。 　　日渐上移，阳光里已有了热度，喷泉溅出的水花落在身上，倒是清清凉凉很舒服，她索性坐到了喷泉边上。 　　“向小葵。”也不知等了多久，瞪着大门的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忽的有人从身侧唤她。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雅致徐然，这是向小葵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这么顺理成章。 　　颜晔长身立在一米之外，身形瘦直挺拔，臂上挽着一件黑色西装，另一只手中提着行李箱，白衬衫下摆在风中微微飘动。 　　清丽俊秀的脸上匀了阳光，意气赫奕，光彩射人。 　　向小葵拖着腮痴痴看着，竟是半响没有回应。 　　颜晔皱了皱眉，放下行李箱，走到她面前将她拉了起来。果然，后背湿了大片，夏日里衣裳穿得单薄，这样一来，里面穿的内衣便清晰地映了出来。 　　避开眼去，心里却莫名有了恼意。也不知这姑娘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纵是夏天，这么被淋透也是极容易生病的。 　　向小葵当然体会不到他的情绪变化，此时她正沉浸在“太好了，美人没有事，活蹦乱跳地回来了”的欢喜中。 　　颜晔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取下臂上的衣服往她肩上一披，转身去了行李箱，淡淡开口：“走吧。” 　　他的衣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混了阳光的暖意，恍若一缕春风拂面，充满了妍丽温雅的气息。 　　向小葵却极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前方颜晔脚步一顿，手指动了动，回过身来牵了她的手。 　　她的手小巧柔软，比唐琛的更像孩子的手，没有想象中得尴尬不自在，从容自然的很。 　　两人手牵手进门的时候，唐氏所有员工目瞪口呆，更有甚者开始鬼哭狼嚎，颜晔目光淡淡一扫，便全消了声响。 　　颜晔的办公室在五楼，有专用电梯。在此期间，他一直未放开向小葵的手，而向小葵始终觉得如坠云端，醺醺然，昏昏然，没有人牵着还真一步都走不稳。 　　进了办公室，颜晔终于放开她的手，松了松领带，自顾自走进内间洗漱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秘书安晴适时送上一杯白开水。颜晔对白开水的喜爱一如他对待任何事任何人的态度，力求简单干脆。 　　向小葵此时正盯着被美人握在手中的白开水发呆，看他举起饮下，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微动，不禁面红耳赤，囔囔道：“我也要白开水，冰的，越冰越好。” 　　向小葵镇定，镇定，色令智昏，色欲熏心，色字头上一把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空空色/色，无穷尽焉。 　　颜晔看她一眼，对秘书点点头：“给她一杯白开水，”顿了顿，“温的。” 　　安晴领命出门，临走前神色复杂地扫了向小葵一眼。 　　这时，电话响起，颜晔指了指一侧的沙发示意向小葵去那坐，而后接起电话。电话是姑姑，也就是唐氏现任总裁颜舒雅打来的。 　　“是，姑姑，我已经回来了……嗯，因为这里有些事要处理，所以连夜回来了……今天，”扫了一眼向小葵的方向，“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好，一会儿我会去看小琛的表演的……嗯，我会向小琛解释的……嗯，你忙吧，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颜晔撑着办公桌出神了片刻，才举步向小葵走来。 　　向小葵立即收敛垂涎的目光，双手交叠，做乖宝宝状。 　　“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在她对面落座，倾身接过她手中的参考书。 　　如此近的距离，向小葵才看清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墨影，目光也不若平时有神，带了明显的倦意。 　　心神一动，她呐呐：“你连夜赶回来的？”想了想还是没勇气问出口——是因为和我约好了么？ 　　“嗯，”颜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思全集中在书上，“从前考过四级？” 　　向小葵点头如捣蒜，赧然：“三次。” 　　颜晔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将书翻了翻，推到一边：“是什么问题？” 　　“啊？”向小葵愣了愣，而后才会意，心想美人说话可真简洁，“报告美人，哪里都有问题。单词打死也背不出，听力像听天书，阅读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写作……唔，没法把脑袋里的想法用蝌蚪文翻译出来，”想想急忙补充，“我发誓每次我都有认真复习了的，可能是我太爱国了吧，对洋鬼子从颜到言，打从潜意识里就作出了坚决抵制。” 　　颜晔嘴角僵了僵，抬眼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声，从复习资料里抽出一张卷子：“我记得你今天没有课，严格按照考试时间和规矩，两小时二十分钟做完，让我见识一下你有多爱国。” 　　向小葵“啊”了一声，桃花眼闪烁，作垂死挣扎：“包……包……包括作文？” 　　颜晔生着一双极好看的眉，修长匀称，似水墨染就，此时他眉梢一挑：“尤其是作文。” 　　（更多好書盡在書本網 www.bookben.cn）：宝马王子 　　说罢，不再管她，起身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坐下翻看，长腿支起，身子略倾，一副惬意的模样。 　　他不是说有事要处理？ 　　向小葵咬着笔头瞪了他半天，百思不得其解，颜晔一个眼神扫过，她立刻埋头奋笔疾书了。 　　耳机里中年大叔的声音毫无起伏，向小葵越听越困，身上尤裹着美人的衣服，又暖又香，神思开始涣散。 　　等颜晔把书翻完，抬起头来，对面的姑娘已经俯在玻璃案上睡得物我两忘，圆圆的小脸被压得变了形，眼底随意浓重。 　　放下书，颜晔伸手探了探玻璃案的温度，起身去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再回到向小葵身边想将她移到沙发上，谁知小姑娘身子一歪，直接躺倒了他腿上，并且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试了几次脱身不能，只得由她去了。腿上的身子虽有些发育不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柔柔软软，淡淡的宝宝金水的的味道充盈鼻间。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硬笔直。 　　她的卷子做了一半，颜晔拿起来粗略看了一下，果然是惨不忍睹。作文倒是写了长长的一大段，字和她的人一样，滚圆浑圆，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的笔记。 　　“Ihaveadream.Iwanttohaveafamily,asunnyplacesalltheyearround. 　　Therearemybeautifulhusbandandmybeautifulchildren.EverydayIwakeupinmybeautifulhusband’sbosom,getuptopreparebreakfastforthem.…………alifetimetodoonlyonething:operatinghappiness.”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有一个家，一个一年四季都阳光充足的地方。 　　家里有我漂亮的丈夫和我漂亮的孩子。每天我在我漂亮的丈夫怀里醒来，起床为他们准备早餐。然后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送他们出门。我漂亮的丈夫亲亲我的额头，说：“宝贝，我去为你们扫天下了，你乖乖在家里扫屋子，陌生人来了不要开门。”我漂亮的孩子亲亲我的脸颊，说：“麻麻，今天我们考试哦，我给你挣一根油条外加两个鸭蛋来加菜好不好。”我会一人给他们一脚，说：“滚滚滚，早滚早回来，老娘我会想念你们的漂亮脸蛋的。” 　　目送他们离去后，我就回屋扫扫房子，编编故事，盘算盘算晚餐吃什么，或算计算计下个月的开销。当落日的余晖落满窗台时，在玄关放上拖鞋，立在门口等候他们归来。 　　吃过晚饭，我去厨房洗碗，我漂亮丈夫陪着我漂亮孩子看看动画片或打打游戏。差不多得时候，我们手拉手哄孩子入眠。 　　然后，我漂亮的丈夫搂着我给我讲述这一天中遇到的有趣的人与事，我向他报告这一天我又冒出了什么新的点子请他批准。最后，在他温柔好听的声音中安然睡去。 　　周而复始，庸庸碌碌，一生只做一件事：经营幸福。） 　　组词拙劣，病句破句百出，再加上拼错用错的单词，颜晔这辈子再没见过这么差的英语作文，却执着笔一个字也改不下去。 　　字里行间，一笔一划，是一个小姑娘最质朴最纯真的心愿，美好的近乎残忍。 　　垂眸望着腿上的人儿，眉眼舒展，是对这个世界全然不设防的姿态。是不是，在任何人的怀里她都可以睡得那么安然？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心慌她的没心没肺，心慌着自己的心慌。 　　因为幼时的一场车祸，他在任何交通工具里都无法睡着，昨晚在飞机上他几乎是瞪着眼坐了一夜，此时看着他人睡得安好，困意袭来，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秘书安晴端着白开水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画面：自家风华绝代生人勿近的上司大人一手垫在怀中女子的头下，一手扶在她的肩上，低眉沉睡的模样妍丽温柔。 　　颜晔是在向某人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中醒来的，第一眼望见的是一张近在咫尺大笑脸，龇牙咧嘴的模样滑稽又可怜。她手里抓了他的外套，大概是想帮他披上。颜晔道了声谢，接过来穿上了，而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面色陡然一变。 　　这一睡竟然睡到了下午三点，阳光落在窗台，隐隐带了彤色。 　　他立刻整整衣襟，起身的时候晃了晃，腿麻得几乎没了知觉，向小葵忙在旁扶住。 　　颜晔想着这也是拜某人所赐，索性大大方方地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加诸给了她，向小葵个子不高，如此一来他等于倾靠在她肩上。温热的鼻息掠过发梢拂在脖颈，她低着头，觉得脸烫得似要燃起来了。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一会儿，颜晔的腿才恢复，走开几步，低眉扣好袖口，拽了向小葵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向小葵还来不及问去哪，就被他塞进了一辆黑色的汽车中。她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末了咦了一声：“怎么不是宝马？”美人的车虽然坐着很舒服，外型也简约好看，但车种并不名贵，属于经济实用行。 　　彼时颜晔正专心地注意路况，闻言握方向盘的指尖一顿，迟疑着开口：“怎么说？”若是别人问这句话，他或许还会认为那是爱慕虚荣，可是此女，呵，未免高估了她的觉悟。 　　向小葵摸了摸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宝马王子啊。”然后嘿嘿笑了下，将这一典故和盘托出。 　　此事还要追溯到向小葵小学四年级时。 　　那会儿老师都推崇“生动”教学，一次语文课上，老师为了增加趣味性，在解释完成语“香车宝马”后别出心裁地添了一句：“是宝马，不是白马王子的白马哦。”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唯有乖宝宝向小葵听的不甚明白，犹豫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举手：“老师，为什么不可以是白马呢？还有啊，为什么不能是宝马王子呢？宝马白马不都是马吗，有什么不一样啊？” 　　老师看了看表，临近下课了，想着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就想忽悠过去，答：“宝马是好马，白马不一定是好马。” 　　向小葵恍然大悟，桃花眼当即笑得水盈盈：“哦，那我才不要坏马哩，我要好马，我要嫁宝马王子。” 　　长大后，脑子里有了宝马汽车这个概念，心里想嫁宝马王子的念头却已根深蒂固，索性将两者合二为一了，想着以后一定要嫁个开宝马的。 　　颜晔听罢，没有表示什么，直到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才飘来一句：“想法不错，但是你忘了再问你们老师一句‘为什么王子总要骑白马’，你们老师一定会回答‘王子一定是骑白马的，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譬如说唐僧。同理，开宝马的也不一定是王子。” 　　他的表情在镇定不过，向小葵呆呆望了他半响，始终无法揣测出美人这个算不算讲笑话。挠挠头，郁闷地转头望窗外去了。 　　红绿灯前，各型各款的车挤了一堆，其中不乏宝马。然而她只是望着车窗上映着的美人的侧颜发呆，心想，这辆才是宝马哩。 　　第十一章 　　临近目的地，颜晔才告诉她这么着急赶来的原因。 　　今天是颜晔的小堂弟唐琛就读的明星小学三十年校庆的日子，要求所有学生的家长务必出席。唐琛他们班压轴表演大合唱，小家伙负责钢琴伴奏。姑姑本来要答应了要来的，那小子为此刻苦练习了一个月，结果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只好由他这个堂哥代替来了。 　　颜晔说：“其实每年家长会都是他来参加的，一会儿见不到姑姑那小子不知道又要什么脾气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直视前方，向小葵却从他紧抿的嘴角，觉到了浅浅的落寞。 　　这种感觉，向小葵体会得再深刻不过，因为她的每一次家长会，来的都只有爷爷奶奶。有时候为了得到老爹老娘一言半语的表扬，她可以像打了鸡血一样努力很久很久，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有一句“爸爸妈妈公司的事很忙，这次就不回来了，钱已经打过去了，想买什么就去买。我们小葵花最懂事了，一定会体谅爸爸妈妈的是不是？” 　　她很想任性地说一句“不是，我不懂事，我不要体谅你们”，可是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说“是”。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望着失望着就习惯了，习惯了就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个问题她没想通，他堂弟的家长见面会，美人把她拽来做什么？！ 　　今天来了很多人，一时找不到停车的位置，颜晔说唐琛的节目大概要开始了叫她先去，自己一个人去学校地下室停车。 　　向小葵走进大厅的时候，正赶上节目进入尾声。当初那个平头小鬼现在穿着一件雪白的小礼服，其他孩子都化了浓浓的妆，只有他素面朝天，粉雕玉琢，安静地坐在白色的钢琴前，长睫轻垂，五指的动作熟练自然，从指间流淌出的旋律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了入了神。 　　灯光打在小小的身子上，他就像一位真正的小王子，耀眼得不容逼视。 　　向小葵呆呆地看了很久，唐琛的五官与他堂哥有几分相似，她忽然很想到美人弹钢琴的模样，不知道又是何等的惊艳。 　　曲终，孩子们走到台前谢幕，家长们手捧鲜花冲上去拥抱他们。唐琛站在最醒目的位置，白衣亮得耀眼，可是他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在欢腾的人群中显得孤单可怜。 　　向小葵脑子一热，顺手抓了挂在一旁做摆设的气球冲上台去。将五颜六色的气球围在他的周围，然后摸摸他的头，很大声地说：“你表现的好极了，你妈妈不来是她的损失，姐姐为你感到骄傲。”当初她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想换这么一句话。 　　唐琛缓缓抬起脸来，憋了很久的眼泪不自主地滑了下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瞪向小葵：“都怪你，难看死了。” 　　向小葵摸着头嘿嘿一笑，谁知他突然扑进她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臂弯，依依呀呀也不知是不是在哭。 　　台下掌声响起，幕布渐渐拉上。 　　颜晔抄着手立在门口，望着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彩色气球环绕下，笑得灿烂夺目，微微扬了嘴角。流光划过墨染的眸子，是倾城的颜色。 　　颜晔在后台找到两人时，他们正在吵架。 　　唐琛指着向小葵的鼻子说：“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啊，还有你看别人都送花，你干嘛送我气球，丢脸死了。” 　　向小葵双手叉腰：“死孩子没礼貌，狗咬吕洞宾，你知道姐姐我刚才摘气球的时候被破掉的气球震得有多疼么，你看你看现在还红着呢。” 　　唐琛吐吐舌：“那是你自己笨，谁叫你没买花，活该，而且偷道具来送我，你实在是……脸皮太厚了。” 　　向小葵跳脚：“那要问你哥，我怎么知道是来看你表演，我要是早知道求我来也不要来！” 　　一大一小，嗓门倒是一般大，所有人干脆都停了手边的事围成一团观看这一场加演的戏码，心想着这姐弟俩也真逗，刚才在台上还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到了台下怎么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 　　颜晔捏了捏眉心，快步上前想把这两倒霉孩子拎出来走人。 　　谁知刚走几步，前面忽然就窜出个打扮得极时尚的姑娘，金发短裙，在满屋子的孩子当中显得十分突兀别扭。 　　金发姑娘两眼放光：“颜学长，颜晔学长！” 　　颜晔皱了皱眉，相比之下觉得向某人当初的反应还算矜持，声音也比这刺耳的动听多了。从这一声称呼来看，对方大概也是Z大的学生，可是颜晔不认识，只能照例礼貌性地说了声：“你好。” 　　金发姑娘却明显没有觉出他的冷淡，情绪愈发激动：“颜学长，我叫顾玲玲，我一直很……崇拜你，没想到到这里也能遇到你，”声音低了下去，两颊红红，“真是有缘呢……哦，对了，学长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回头指着唐琛：“表姐表姐，我认得他，他是小琛的哥哥。” 　　从“小琛”这一昵称上来看，唐琛在小姑娘中的人气可见一斑，将来长大了肯定也和他哥哥一样是个祸水。 　　向小葵努努嘴，有些愤愤，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顾玲玲的目光，惊诧中带了怨怒。 　　她还来不及解读这个表情背后的深意，只觉手上一暖，刚刚还和她势同水火的臭小子突然牵住他的手朝颜晔走去。 　　颜晔的手停在裤袋口，唐琛捞起来将向小葵的手塞了进去，而后退到另一边牵住了他另一只手。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太顺理成章，以至于当事两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交握的手僵在空中。僵局大概持续了有一分钟，颜晔终于动了动指尖，将向小葵的手裹进手心，再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在了身边。 　　三人并排而站，看起来就像一家三口。 　　顾玲玲一愣，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也不知道指谁：“你……你们……” 　　唐琛摇摇颜晔的手：“晔哥哥，我肚子好饿。” 　　颜晔点点头，对顾玲玲微一颔首后，牵着一大一小转身出门。转身的时候，听到唐琛嘴里嘀嘀咕咕：“画得像只妖怪，真难看。”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另一边，被他牵在手心的姑娘显然又在神游天外了，小脸两团红晕，红唇咧开时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说不上多漂亮，素面朝天的模样自有一番灵秀。“嗯”字脱口而出，他愣了愣。 　　“晔哥哥你说什么？”唐琛眨眨眼，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颜晔揉揉他的发顶，笑着说：“你不是饿了吗，想去哪？” 　　他这么一说，向小葵也回过神来，今天这一觉睡得太给力，貌似午饭也给错过了，现在真是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力气也无，当即摇摇颜晔的手：“肯德基，我要吃汉堡！” 　　颜晔还未回答，唐琛跳脚反对：“不要，去麦当劳，我要吃冰淇淋！” 　　于是，和睦不到三分钟，一大一小又当着满大街的人吵起来。从“肯德基的汉堡又大又好吃”“麦当劳的冰淇淋又香又甜”到“肯德基上校很帅”“麦当劳叔叔很可爱”，颜晔夹在中间，忍受着围观人群兴味盎然的目光，一咬牙每人脑袋上赏了一记。 　　这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同泪眼汪汪满脸委屈地望着他。 　　最终，谁也没吃亏，颜晔拎着他们先去肯德基打包了汉堡，再去麦当劳店里吃冰淇淋。 　　在接收到麦当劳员工一致怪异的目光后，颜晔发誓，再也不允许这两人凑到一块儿去。至于今天怎么凑到一块儿的，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时冲动吧，一个人的家长会太冷清了。 　　第十二章 　　再过一个星期校庆就要正式举行了，各路资金都已基本到位。今天，校方牵头，各投资商之间会个面。 　　在各位成功人士轮流发了一番官方言论，表达对Z大深沉的感情及美好的展望后，冗长枯燥的会议终于结束。颜晔面上从容得体地握着校长的手说了一句“身为Z大的学生，我为能为母校略尽微薄之力感到莫大的荣耀”后转身出了门。 　　这样的话说得这么顺理成章，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真是近朱者赤，近向小葵者脸皮厚。 　　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来送资料的学生会长欧明俊。 　　颜晔是半吊子的Z大学生，在学校里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而这个欧明俊算是唯一一个可称为点头之交的。 　　欧明俊模样算不上俊俏，只是架上眼镜就多了几分书卷味，再加上身为Z大学生会会长的魄力，在Z大人气也是很高的。 　　Z大两大风云人物这一会晤，立刻就成了万众瞩目，有人甚至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欧明俊倒是没什么，只是颜晔显然并不喜欢，微微皱了眉，于是欧明俊偏了偏头说：“去天台。” 　　颜晔见他好像有话有说，就点了点头。 　　天台这种地方，一般人都不会去，所以两人到了这里，把门一关，耳根子立刻就清净了。 　　欧明俊笑笑说：“真搞不懂你，受人关注有什么不好。” 　　颜晔也笑笑，径自走到栏杆边立定：“不知道，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也是，而且不适合谈事情，”欧明俊点点头，走到他身边，知道颜晔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于是开门见山，“校庆晚会，学生会这边的意思是想请你担任一下主持。” 　　颜晔偏头想了想，学生会主席亲自发出邀请，他也不好端架子拿乔，而且自从上次那笔大生意做成后，他几乎就处于半休假状态，正好找些事做，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多谢，”欧明俊拍拍他的肩，“哦，对了，这次一共有四位主持，我们还请了苏墨妍来和你搭档。” 　　“哦？”颜晔略诧，“你们竟然能把这位大明星请来，看来下了一番苦功。” 　　“也没什么难的，”欧明俊低眉笑了下，“我们跟她说，你会来。” 　　颜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实习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欧明俊的神情明显有些烦躁，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颜晔。 　　颜晔微微皱眉，按了按喉咙没有接：“我咽喉不好，受不了烟气。” 　　欧明俊就把烟收了回去，自顾自点了走到下风向去抽，边抽边说：“不好找，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考研我就不想了，而且这个社会也不是光有文凭就够的，毕竟……”他勉强地牵了牵嘴角，看着颜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个当总裁的姑姑。” 　　颜晔没有说什么，然而内心深处对他的这个想法是不赞同的。以他的能力，即便不靠姑姑，也是有信心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的。这倒不是颜晔骄傲，而是他一贯认为，机会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的主导还在于人的一双手。当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是没有资格去对他人的想法作出任何指摘的，所以选择了沉默。 　　欧明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抽着自己的烟，一时无话。 　　他虽立在下风向，颜晔还是嗅到了点烟味，举步就准备离开。谁知，欧明俊又突然开口：“说起来，你这些日子来学校倒是很勤，难道传闻是真的？” 　　颜晔停在裤袋里的指尖一顿，回头看着他：“什么传闻？” 　　欧明俊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装蒜，就把刚才顺手从传达室领来的校报递给他：“你们的事最近在bbs上闹得挺火的，现在都上校报了。” 　　颜晔接过一看，头版头条“向小葵无孔不入，颜大神防不胜防”，配图是当日在后台的画面，黑白的印刷有些模糊，倒是将他皱眉的动作拍的一清二楚。他当时皱眉也不过被这两孩子闹得头疼，可是现在配上文字，仿佛真是一种厌恶的神情。 　　他不得不感慨，这帮初生牛犊还未将基本功在掌握好，倒是把媒体的劣根学了个九成九，看图说话这招用得轻车熟路。 　　下意识扫了一眼记者名字——顾玲玲，也只能是她了。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时，欧明俊突然叫了一声，目光定在楼下某一点，嘴角带了揶揄。 　　颜晔走近几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绿荫夹道的水泥路上，向某人正低着头走着，看她背着手东拐西拐的样子应该又在做着那个踩枯叶的无聊游戏。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毒辣得很，周围的人或带帽或撑伞，唯有她一袭鹅黄色雪纺裙，露出白嫩嫩的脖颈和胳膊，整个人沐在阳光里，似要融化了一般。 　　望了望手中的报纸，颜晔没来由地觉到一阵烦躁。 　　“嗨，向小葵。”欧明俊面上虽斯文，骨子里却是顽劣得很，此时唯恐天下不乱地朝下面的人招了招手。 　　向小葵闻声抬头，目光在欧明俊身上定了仅仅三秒，就移到了颜晔脸上，下一秒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红红的牙根，白白的牙齿，亮的耀眼。 　　“美人美人。” 　　忽然，两辆自行车径直向她驶来，然后是嘭的一声。颜晔站在高处看得清楚，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那一刹那的心跳却是漏了半拍。下一秒，抬脚向楼下跑去。 　　欧明俊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楼下得情况，忽然笑了笑，低垂的眸底隐隐带了落寞。 　　向小葵看到美人的时候有些懵，被撞之后更懵，以至于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 　　那两个女生却一点扶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抱着臂在旁冷笑。 　　向小葵觉得其中一个金发大浓妆的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就想不起来，只能呆愣愣地望着她。 　　这时，那个眼熟的女生冷哼一声：“哟，这不是向学姐么，怎么现在是想敲诈啊还是苦肉计啊。” 　　另外那个女生也讥笑着接道：“人家这么不惜一切地钓金龟，肯定是手头紧啦，唉，婷婷你身上带钱了吧，赶紧打发了吧，这种人穷酸鬼最麻烦了。” 　　她们的声音又尖又厉，话又难听，可是向小葵想不通明明被撞的自己，哪里得罪她们了。老娘说，嘴里不干不净的女孩子最丑陋了。向小葵看了两人一眼，觉得老娘说的是对的，老娘不让她说脏话也是对的，真丑真丑。 　　“你们在做什么？”两个女生还想说些什么，颜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她们表情一僵，顾玲玲狠狠瞪了向小葵一眼：“果然是苦肉计，真不要脸。” 　　颜晔立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大半张脸隐在隐隐中，看不清表情，只有抿紧的红唇和黑色西装勾勒出的冷硬线条使他看起来有些微微的寒意。 　　“还不起来。”颜晔走出阴影，脸色说不上坏也绝不好。 　　向小葵忙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没想到，不碰不知道，小拇指以下竟然破了一块皮，这一按肉直接铬在碎石上，冷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又跌了回去。 　　颜晔皱眉，快步上前把她拖了起来，用力之大险些让她的鼻子直接磕在他肩骨上。 　　向小葵道了声谢，就想把手抽出来将身上的灰掸干净。谁知，颜晔却并不放开，拉着她径直走到两个女生面前，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道歉。” 　　顾玲玲和同伴面面相觑，脸涨得通红，显然不甘心。 　　向小葵忙摇摇手，嘿嘿笑道：“不用不用，”被晔美人一瞥，声音弱了下去，嗫嚅，“要是现在道歉了，回头就该画圈圈诅咒我了，不合算不合算啊。” 　　颜晔嘴角僵了僵，不知该笑该怒，转头对顾玲玲淡淡道：“我记得明星小学有门课叫中华礼仪，我建议你去听听。道歉是入门。” 　　说罢，拎着向小葵举步离去，留下顾玲玲在原地跺脚。 　　颜晔腿长，走得又急，向小葵被他拉着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等他终于停下来，她只剩下喘气的力，往旁边一倒，打死也不爬起来。 　　颜晔也不管她，径自走开了。 　　等向小葵喘够了，发现自己趴着的地方竟然是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小床，空气中充盈着浓浓的药水的味道，愣了一秒，她就知道这里是学校的医务室。 　　医务室没有人，晔美人正在一旁的抽屉里翻翻找找。她正想说些什么，医务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了，门口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酒红色的发柔顺地贴在耳侧，露出一枚漆黑的骷髅耳钉，丹凤眼上挑，红唇不笑也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媚态毕露。他一手撑在门上，另一只手擒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自然搭在裤缝，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亦痞亦雅。 　　“这年头年轻人性子怎么都这么急，真是，抽支烟也不让人消停。唉，说你呢，别乱翻，快校庆了，上头检查卫生严着呢，我昨天刚弄整齐的，你别给弄乱了……” 　　第十三章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向小葵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心想明明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一口一个“年轻人”倒好像他有多老似的。 　　这就无怪乎医务室都被称为Z大十宗“最”之“最不靠谱”了，每天仍旧“病人”络绎不绝，原来摆了个藏了个美人在这里，而且是个好特别的美人。 　　颜晔停下手里的动作，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将目光移到校医身上，一手停在裤袋，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风竟然把颜大公子吹来了？”校医显然认得他，微微一怔后，掐了烟步入内间洗手，然后整整衣襟在办公桌前坐下，“什么病？” 　　颜晔淡哂：“知道是什么病还用得着来看医生，陆大少爷。” 　　陆安年笔一扔，抱臂颔首：“敢情颜大公子今个儿是来消遣我的，Z大谁不知道我的规矩是只开药不治病，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两人的父亲原是一个大院里住的，关系好的能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后一个成了国内着名的丹青画手，一个在教育局里待着，勉强算得上志同道合。所以在颜父颜母过世前，两家一直走得极近，陆安年比颜晔略长几岁，颜晔出生前甚至是被指给陆安年做媳妇儿的，奈何生出来是个带把的，只好作罢。 　　说来也奇怪，以两家的交情，这两位公子就算不相亲相爱也该肝胆相照才对，事实上却是势同水火。儿时是一句话不对就大打出手，长大了就变成了冷嘲热讽，一个嫌一个固执刻板，一个看不惯一个玩世不恭，总之话不投机半句多。 　　“难得陆少爷能将这么草菅人命的话讲得如此理直气壮。”颜晔拉过一张凳坐了，指尖随意地在桌角滑动，安适从容。 　　陆安年就受不了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当即挑眉：“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有屁快放！” 　　“看病。”颜晔扫了一眼向小葵的方向，陆安年仿佛这才发现室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原本狭长的凤眼瞪成了铜铃。许久，才收神探了探窗外：“擦，今天不光风向不对，连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颜晔竟然会送个女人来看病！” 　　而后，眯了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啧啧道：“看不出来啊，你好这口，”朝向小葵招招手，“来，妹子到哥这边来，哥破例给你瞅瞅。” 　　向小葵沉浸在欣赏两美斗艳的奇景中，一时没有反应，直到颜晔轻咳一声才如大梦初醒，讪笑着走到陆安年对面，双手搁在膝上，坐得端端正正。 　　陆安年又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开口：“来，妹子跟哥说说哪里不舒服？”眨眨眼，带了暧昧，“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啊？”向小葵愣，脸刷的红了。是不是她太不正经想歪了？ 　　颜晔清咳一声，捞起她的爪子就搁在了软垫上：“看病。” 　　“擦！”陆安年瞪大眼，瞅瞅向小葵的手又瞅瞅他，“就这么个小口子还兴师动众的，颜晔你小子果然是来消遣我的吧。” 　　颜晔扫了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随手拿起桌角的一本杂志翻了翻：“没那闲情逸致。” 　　陆安年刚想发飙，却见向小葵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笑得乖巧可爱：“不用了，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娃，皮粗肉厚，再过个几分钟大概就能结痂了。” 　　颜晔没有说什么，仍是一脸闲适地翻看杂志，陆安年看看他又看看向小葵，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红药水和棉花棒放在手边：“话也不是这么说，小伤口处理不好，也是要得破伤风的。”他一向吃软不吃硬，这姑娘温温软软的倒成了他的克星。 　　一看到红药水，向小葵咽了咽口水，把手缩得更紧了：“我血不香，破伤风它老人家一定看不上。”她自小在乡下长大，乡下孩子讲求粗养，平时有个伤风感冒的都是熬一熬就过去了，更何况只是个指甲片大小的口子。重要的是，疼！ 　　陆安年看她的表情，多少猜到了几分，于是起了戏弄之心，用棉花棒浸上红药水，捞过她的爪子按在软垫上：“擦红药水虽然很痛，但总比得个破伤风一命呜呼要好，长痛不如短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向小葵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出来，看着红色的棉花团在她伤口上方晃，指尖颤颤都要哭出来了：“我不擦，我不擦，我宁愿得破伤风！”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疼，小时候打预防针要几个老师追着她满教室地跑，逮到了也要花大力气摁住，搞到最后每次要打预防针，学生们没什么反应，老师们先腿软了。 　　陆安年手里的棉花棒还没碰到伤口，小姑娘已叫得像杀猪了，心里那点戏弄的念头早就没了影踪，把红药水往颜晔那边一推：“自己的女人自己搞定。” 　　然后，随便挖了两块棉花把耳朵塞了，拿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颜晔看向小葵一眼，放下杂志，走到她身前蹲下，拿起了桌角的棉花棒，凉淡开口：“把手伸出来。” 　　向小葵扁扁嘴，挣扎了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面对晔美人，她仿佛永远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颜晔没有说话，将她的手搁在手心，安抚似得捏了捏，才开始用红药水为她消毒伤口。 　　向小葵很想有骨气点忍住，不在美人面前丢脸，到底还是没忍住，叫得一旁塞着棉花玩着俄罗斯方块的陆安年心都颤了。 　　陆安年取下棉花耳塞，一面对颜晔说：“你小子悠着点，知道的说我这个庸医又在谋财害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屠宰场呢。”一面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向小葵的注意力。 　　“妹子，告诉哥哥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说话虽然流里流气，向小葵却一点也不讨厌，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不刺鼻，恰到好处得反生出一种荼蘼的优雅，韶华胜极。听他这么问，自然而然就回答：“向小葵。” 　　“擦！”陆安年愣了一下，“这么狗血！”他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就向颜晔望去，颜晔那边刚刚处理完毕，正缓缓起身，与他目光一接，有些莫名。 　　陆安年扯了几块纱布扔给他，又将目光移回向小葵脸上，皱着眉头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向小葵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人画了只乌龟，而且画技精湛，不然怎么能让一个人琢磨这么仔细。 　　颜晔清咳一声，陆安年才似回过神，低头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向小葵。向小葵接过一看，是一个名字和一串手机号码。 　　陆安年用笔头点着名字道：“记住了，我姓陆，陆安年，以后要是这小子欺负你就打这个电话，随传随到。还有，”眨眨眼，凤眼微微眯起，媚态十足，“以后常来啊，妹妹。” 　　向小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陆安年微笑着送出了医务室，期间颜晔像看怪物一样打量过陆安年，被他一句：“怎么着，不是看你大舅子美貌见异思迁了吧，妹夫。” 　　那得意的嘴脸，让一贯好脾气的颜晔都忍不住想抽死他。 　　出了门，颜晔要到校长办公室取个资料，向小葵要去食堂吃饭，两人本该分道扬镳了。 　　可是，向小葵想着一月之期快到了，以美人的个性，估计以后两人就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了。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小酸涩，不自觉地跟了上去，低头默默地踩着他的影子走。 　　颜晔没有管她，自顾自地大步流星。 　　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下课铃声兀的响起。这是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不到三秒，上百号人蜂拥而出。 　　颜晔一贯气场强大，别人见了他都会自动让道，所以往墙根一靠，一手停在裤袋，郁拔娴雅。 　　向小葵则不一样，身量不高，加上刚才有点走神，被人一撞，直接向一旁的台阶跌去。 　　颜晔微一皱眉，及时把她拉住，却因后面又一波人流涌上，向小葵身子前倾，连带着把他压在了墙上，额头重重地磕在他的胸口的肋骨。 　　颜晔闷哼一声，向小葵忙要退开来，他却按住她的肩使她动惮不得：“不要乱动，免得一会儿又要救你一次。”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向小葵果然不动了。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揽着她的腰，呈怀抱的姿态。向小葵乖乖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橘色的晚霞斜斜洒下，落在他如画的眉眼，是一种明艳的温柔。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很久前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诗——请你做光耀的人，或残阳的温柔，由它短暂如此。 　　经过他们身旁的人越来越多，每个走过的人目光或多或少都会飘到他们身上。颜晔面不改色，向小葵觉得有些窘，悄悄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等人群渐渐稀疏下来，颜晔放开她，整了整领带向前走去。 　　向小葵觑了他一眼，总觉着美人好像生气了，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支棒棒糖追了上去。 　　“美人美人，等我一下，我追不上你了？” 　　又有一群路人迎面走来。除了赶着去吃饭的那群人，剩下的人多是比较有闲情逸致的。看到最近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男女主一前一后经过，不由都停下脚步，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来干脆明目张胆地讨论了。 　　“看，那个向小葵真的是在缠着颜学长呢，真不要脸。” 　　“才不是，我前面去吃饭的同学给我发短信说，刚才还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说不定她真成功了也不一定。” 　　这时，一个男声也掺和了进来：“我靠，那颜晔也太没风度了，叫女朋友这么追着跑。” 　　几个女生顿时异口同声了：“你才没风度，我们颜美人才不会看上那种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女人！” 　　一路走过，流言不止，颜晔的眉头越蹙越紧，刚才那股强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向小葵则一门心思追着他跑，压根什么都没听进去。 　　颜晔足尖一顿，转身看着她，水墨渲淡的眸子盛了残阳落红，妍丽如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向小葵险些又撞到他身上，急急刹车，摸摸鼻子心有余悸：“啊？” 　　“这么想方设法接近我，纠缠我……”颜晔上前几步，微俯□，呼吸掠过她的发心，声音不若平日的清冷，低低的带了循循善诱的魅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追我，嗯？” 　　“啊？”向小葵脑子里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灼得她浑身都热了起来。 　　第十四章：猫与老鼠 　　说完这句话，颜晔也愣住了，愣过后，退开几步静等答案。 　　他时常待人都很温煦，但温煦之外就别无其他情绪。若说他傲慢，他分明很亲和，但是若要与他接近，他却总会退居在合理的位置，不近不远，彬彬有礼。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轻易得罪一个人。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情绪时而会不受控制地被他人牵引时，便会生出某种危机感，以他的习惯，必然要以最简单干脆的方式解决这一问题。 　　今天他问出这句话，或许出于一时冲动，但未必不是内心先于理智作出的反应。 　　颜晔在心里替对面的姑娘想了许多个忽悠过去的方式，却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落荒而逃。 　　棒棒糖落在他的脚边，颜晔捡起来，裂成了两瓣。他忽然笑了笑，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向小葵一口气冲回寝室，天外夜已落幕。寝室其他三个都出逛街了，房间里空空荡荡，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被风吹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反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她腿有些发软，索性抱着膝盖就地坐了下来，地板的凉意渐渐吸去了身上的热度，心跳却久久不能平息。 　　美人问出那个问题的刹那，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所有的勇气也在那一刹那被抽空了，她可以仗着“爱美”的名义厚颜无耻所向披靡，却不知道怎样去“爱人”以一个从容得体的姿态。 　　一直以来，她做的除了出丑，就是拉美人一起出丑了。 　　接下来几天，向小葵彻底从晔美人的小跟班变成了见他如老鼠见了猫，跑得比谁都快。有几次颜晔人还未到教室门口，她就嗅到味道从后门溜了。 　　于是Z大论坛再一次风起云涌，纷纷猜测是不是向姑娘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譬如把晔美人灌醉后行苟且之事。 　　向小葵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与美人的名字反复被提起，听到最后她都开始怀疑此“向小葵”只是与她同名同姓而已。 　　没有意识到她喜欢颜晔以前，她可以说是心无杂念，磊落得很，这厢翻然醒悟，世界就仿佛一下子变了模样。她再神经大条也该知道之前为什么同学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有些女生时不时就找她麻烦。 　　向小葵欲哭无泪，深深地体会到了红颜祸水这一词的真谛。 　　颜晔从学生活动中心排练出来，就看到她鬼鬼祟祟躲在一个角落里，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颜晔所站的地方恰有一片被墙遮出的阴影，他往后退了一步，便隐在了阴影里。 　　“喂，老婆大人，”电话一接通，向小葵就开始鬼哭狼嚎，“嗷嗷，我被人孤立啦。” 　　噼里啪啦一番后，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扁扁嘴：“我现在是寂寞如洒狗血，悲伤地要流马尿了，总之你要是不想明天在XX早报上看到‘Z大某女生昨夜跳楼自杀，为情？为工作？为人生？’，你就速速飞奔而来抚慰我受伤的小心肝儿。” 　　干脆挂断电话，又拨了一个，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一字不差。 　　她一共打了七个电话，说的都是同样的内容，连脸上的表情也不变，正经得令人捧腹，颜晔忍不住轻笑了声，后来他才知道，她打给的这七个人，当时居然是在一块儿的。 　　要有什么样的脸皮才能将这番话讲得如此理直气壮，又是什么样的宠溺才能让七个人因为这样一番近乎玩笑的话奔波而来。 　　还未到家，颜晔远远地就看到自家楼下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在路灯下泛着珠玉般的光泽，华贵高雅。 　　再扫了一眼家门，果然家里亮着灯。将车停好，颜晔走近家门，一个小黑影就扑了上来。 　　“晔哥哥！” 　　“小馋鬼，总有一天吃成一只小肥猪，”颜晔笑笑，扯过搁在案上的纸巾替小唐琛擦去满嘴的薯片碎屑：“妈妈呢？” 　　“在书房。”唐琛又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颜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举步向楼上走去，忽然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支西瓜味的棒棒糖，心里哪根弦忽然绷了一下，在唐琛塞到嘴里前伸手夺了下来。 　　到口的棒棒糖飞了，唐琛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他，满脸委屈：“晔哥哥……” 　　颜晔愣了愣，有些烦躁，将棒棒糖用糖纸裹了塞进口袋，而后俯□摸摸他的头：“小琛乖，吃太多糖要蛀牙，就不帅气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美，唐琛尤其，平日里摔个跤撞个头什么的第一反应总是捂住脸，生怕他的漂亮脸蛋伤了一分一毫，此刻听了这句话，立刻没有异议了，转过身去开始玩游戏。 　　颜晔所住的房子很小，楼下有什么动静楼上立刻就能知道了，颜舒雅从书房里走出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去。 　　颜舒雅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玲珑纤窈的身段，白皙精致的脸蛋，嘴角的笑涡带着少女的纯情，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只是个花瓶，而颜晔却知道，他的这位姑姑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32岁丧夫，在唐氏人心涣散之时用了短短三个月就力挽狂澜，顺利接过总裁的位置，两年内使唐氏成功上市，现在唐氏已然成为Z市房地产的龙头老大。在Z市，你可以不知道市长是谁，却绝对不会不知道颜舒雅三个字代表的意义，她是商界的一个传奇。许多始终被她压制着的男人也只能自嘲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是这样一朵金边牡丹”。 　　颜舒雅行事雷厉风行，果敢爽辣，在自己的孩子和侄子面前倒也亲和。微微一笑，上前帮颜晔掸了掸沾了些许墙灰的肩膀。 　　“姑姑，”颜晔生性淡漠，心里虽然对唯一的姑姑很敬重，面上却仍是淡淡，“你们怎么来了？” 　　颜舒雅瞪他一眼，笑开来时眼角已有了细小的笑纹：“看你说的，姑姑和小琛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小琛每天嚷着要晔哥哥讲故事，今天我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我的大少爷，你可真忙，我们从日落等到了月上。” 　　这些天忙着给向小葵补课，的确有些日子没回去的了。颜晔现在住的房子，是他十八岁那年用一张建筑设计图纸赚到的第一桶金买的，地方虽然不大，每一处却全是他自己精心设计的。纯白的基调，一丝不苟的摆设，看起来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件高雅的艺术品。 　　“我很抱歉。”颜晔见颜舒雅手中的杯子空了，接过来去倒了水，目光从书桌上撇过，微微皱了下眉头。 　　颜舒雅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走过去把图纸收了起来，放回一旁的书架上：“你还是放不下建筑设计……是姑姑拖累你了，小晔。” 　　颜晔摇摇头，将水杯递给颜舒雅，表情淡淡：“我不过是随便画画，做业余之乐。当初是我自己选择回来帮你打理公司的，是我自己的选择，姑姑不必自责。” 　　颜舒雅微叹一声，不说话了。 　　窗外天已落幕，繁星璀璨，颜晔走过去把窗子稀开了一条缝，立刻有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在炎炎夏日里让人遍体舒畅。他在窗边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你们吃了么？” 　　“吃了，叫的外卖，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了，这次竟然想吃肯德基的汉堡，他以前可不爱这些的。” 　　颜晔低眉，想起上次小琛盯着向小葵手里的汉堡直咽口水的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那姑娘，为了一个汉堡，也能笑成那样，看得别人直以为她吃的不是汉堡是世间奇珍。 　　颜舒雅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放下杯子拎起包准备离开：“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在冰墙里，等会儿热一热再吃。我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议，先带小琛回去了。校庆的事，还有后天与万盛代表商议合作的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我会的，谢谢姑姑。” 　　颜晔将两人送到门口，颜舒雅足尖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放相片的信封给他：“这是上次你和小琛出去玩拍的照片，小琛嚷嚷着要洗出来，我就洗了两套，这是你的。” 　　接过来翻了翻，颜晔的目光突然在一张照片定格了几秒，颜舒雅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这张照片，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位小姐是……？” 　　颜晔将照片整理好，从前塞入信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可能不小心拍到的路人。” 　　“哦。”颜舒雅点点头，她臂弯里的唐琛小鬼头却突然探出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嘴唇开开合合好像是说：“晔哥哥你说谎哦。” 　　颜晔瞪他一眼，小家伙又把头缩了回去，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还在乱转。 　　“哦，对了，”颜舒雅打开车门，兀的回头道，“墨妍是要回来了吧？” 　　第十五章 　　“喂，小葵宝宝，那个鸿门宴你真要去？”苏荃荃边从向小葵碗里挖出她不爱吃的番茄边道。 　　打完电话的第二天，七个老婆就齐齐杀到，可把向小葵乐坏了。拉着她们的手就是一顿哭诉，将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全化作了魔音灌耳，当然，省略了某些细节，譬如晔美人。 　　末了，七个老婆互视一眼，由苏荃荃做最后总结：“倾诉够了？倾诉完了现在轮到你来安慰一下我们的胃了，午饭你请客，地点随意。” 　　这是她们相处的方式，在对方未开口前，信任彼此有能力化解自己的难关。 　　向小葵反驳无效，扁扁嘴答应了。同时在心里暗暗窃喜，幸好还有学校食堂这么个经济又保管人吃了一次不敢再吃第二次的地方。 　　七个人挤一挤刚好凑成一桌，围在一起唧唧歪歪，笑声将整个食堂都惊动了，她们却面不改色，兀自闹得欢喜。 　　彼时向小葵正在磨着姚小云要吃她碗里的小排骨，闻言愣了下：“鸿门宴？没这么严重吧，高中同学的生日会而已。” 　　“说你少根筋还真高看了你，”沈宁抬手就给她脑袋上敲了一记，“高中同学……那也要看谁，那对狗男女，把你折腾的太不够吗。这次我看也没安什么好心。明天我要面试去不了，我看你也别去了。” 　　沈宁与向小葵是高中就认识了的，对她算是知根知底。 　　若不是沈宁披露，苏荃荃等人都不知道，向小葵从前还是个文静又害羞的姑娘，尤其是跟男生说话还会脸红。 　　向小葵小学和初中都是在小镇上读的，高中才被老爹老娘接到大城市里。刚来那会儿，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加上普通话不标准，也不和同学们说话，整日就知道坐在窗边发呆看风景。一个学期下来，同学们都几乎忘了有这么一个新同学存在，外向如沈宁也觉得与她沟通不能。 　　后来，之所以留意到她，源于两个人、一句话。 　　城乡教育到底还是有些差距，向小葵高一时成绩有些跟不上，老师就安排了班长当她同桌。 　　班长是个男生，名叫许枫，家里有钱，又会打扮，这样的男生对于怀春期的少女们来说，无疑是极具杀伤力的。 　　许大帅哥花心，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眼光又高，非美女不要。这次不知怎的，看上了自己班里的学习委员朱碧莹，朱碧莹脸蛋长得一般，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平日里仗着有个当市长秘书的老爹，跋扈得连老师都要忌讳她几分。 　　许大帅哥追了一个月只碰了一鼻子灰，末了急中生智想了个主意。利用朱小姐善妒的个性，决定在她眼皮底下找个“第三者”激一激。 　　挑来挑去，就挑准了当时的同桌向小葵，原因只有一个——这姑娘看起来傻乎乎的，到时候好脱身。 　　向小葵那会儿的确单纯，平日里见许枫对她关怀备至，她问问题时也总是耐心着解答，心里就有些小悸动。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情书，但是这封情书写完她只去吃了个饭就不翼而飞了，翻遍了课桌也没找到。 　　与此同时，班里流言四起，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许大帅哥终于抱得了美人归。看着两人手牵手大摇大摆走进教室，向小葵当场有些懵，懵过后又万分庆幸那封信不见了没送出去。 　　眼睛看着有些难受，向小葵就借着上厕所的时间去整理了一下情绪，不想一回来就发现同学们纷纷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有些平日里比较痞的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 　　向小葵莫名其妙，望向人群的中心，朱碧莹正坐在桌上念着什么，身子倚靠在许枫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分辨了一下她念的内容，向小葵脑中陡然间轰隆一声，似什么东西倒塌了，嗡嗡声一片。她念的，竟然就是她那封失踪了的情书。 　　朱碧莹挽着许枫的手臂撒娇道：“你看人家都写情书向你表白了呢，你不给个什么表示？” 　　许枫撇了向小葵一眼，那一刻向小葵觉得他脸上好像有面具碎掉了，面目可憎，他说：“我对村姑可没兴趣，对不住了，爱莫能助。” 　　向小葵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把情书抢回来，扇这对狗男女两巴掌。实在气不过，就涨红着脸指着许枫骂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跟你好了。” 　　沉默了将近三十秒钟，班里同学突然哄堂大笑。其实大家做同学这么久，孰是孰非他们心里都还是有数的，但是向姑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无疑是自动对号入了第三者的宝座。 　　向小葵一鸣惊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举校皆知。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从此一蹶不振，或堕落或转校，连沈宁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谁想，这姑娘竟然是出人意表的镇定，对于这些言论一笑置之，并颠覆性地开始与周围的同学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模样讨人喜欢。 　　刚开始同学们还以为她这是受刺激过度，但是久而久之大家都认同了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模样，笑起来时满脸都匀了阳光，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虽然当时气愤，但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向小葵早已记不清许枫和朱碧莹是什么模样了，昨天接到许枫的电话，说明天他生日请全班同学去KTV欢脱的时候，惊喜多过去尴尬。 　　她总是相信着，人心其实并没有很多人说的那么可怕。 　　见向小葵满不在乎的样子，苏荃荃等人知道再劝也没用，这姑娘傻得紧，吃了亏也未必会长记性。 　　于是话题就扯开了，又变得天马行空乱七八糟。正聊得兴起，方可怡突然惊叫一声，指着门口：“看，帅哥，顶级的。” 　　所有人循着她的指尖望去，只看到了欧明俊推门而入。沈宁“切”了一声：“一般嘛，顶多称得上清秀。” 　　向小葵却面色一变，缩着脖子躲到了苏荃荃身后。这时姑娘们都已看到了尾随欧明俊身后颜晔，当即惊叹的惊叹，补妆的补妆，没有人留意到她。 　　直到颜晔和欧明俊从他们桌前走过，坐到了很远的一桌，向小葵才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等待她的是七嘴八舌的拷问。 　　“小葵宝宝，你变坏了，有这么个极品在这里都不告诉我们，想金屋藏娇是不是！” 　　“呜，早知道我也转来了，不行，明天我就找我老爸商量让他砸钱给我转学转学！” 　　唧唧复唧唧。 　　向小葵擦擦冷汗，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颜晔的方向，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可能不是我们学校的，对，不是我们学校的。” 　　她刚说完，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噗”地笑了一声。 　　苏荃荃等人也发现了向小葵的不对劲，姚小云探了探她的额头：“小葵宝宝，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这里太热了，”向小葵讪笑着喝了一口饮料，“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不去打个招呼？”欧明俊擦了擦被自己一口水喷湿的桌面，忍俊不禁道，“才几天不见就成外校的了，这姑娘行啊。” 　　颜晔淡淡地撇他一眼，忽然起身离座，欧明俊刚才也是顺口开个玩笑，不想此时他真的从从容走向向小葵所在的桌子，忙幸灾乐祸地跟上。 　　那边，向小葵还在唾沫横飞地规劝诸位老婆赶紧走人，兀的眼前一黯，有人已立在了面前。 　　颜晔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只是这样，向小葵已经想要往桌下钻了。 　　在苏荃荃等人面前，向小葵就是个小透明，心思稍稍一动她们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次看她说话支支吾吾颠三倒四，就猜到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们。所以，这厢都抱了臂等待看戏。 　　欧明俊见一群人这么僵持着，有些耐不住，站出来朝向小葵挥了挥手：“嗨，小葵。” 　　“欧主席好，”向小葵讪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颜晔脸上半秒钟就开始闪烁不定，紧张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颜……颜同学好，好……好巧，你也会吃饭啊，呵呵。” 　　颜晔本来还冷着一张脸，听闻此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是啊，好巧，我也会吃饭。” 　　向小葵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一件傻事，索性闭了嘴，少说少错，只一味傻笑。 　　“小葵，不介绍下，这两位是？”淡定如苏荃荃也觉得气氛太过诡异，扯了扯向小葵的手缓解道。 　　不问还好，一问向小葵都欲哭无泪了，刚刚还跟她们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现在又说“他是我同班同学”，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她认识美人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们的，只是那会儿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撒了谎。果然谎是不能随便撒的，因为人一旦撒了一次谎，就要不停地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填补，并且还要承受谎言随时被拆穿的压力。 　　向小葵懊悔莫及，但是如果再让她从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吧。这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当美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并排在一处，她就会觉得无比紧张又无比忐忑。 　　向日葵，总是绕着太阳转，但若哪一日向日葵真的触到了太阳，就会被燃成灰烬吧。 　　她慌乱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搅弄衣角，现在她的衣角已经皱成了一团，颜晔皱皱眉，淡淡道：“你有几天没来补课了？” 　　“啊？”向小葵愣了愣。 　　“你已经浪费了我三天的时间，”颜晔将手滑入裤袋，休闲的衬衫将身形勾勒得挺括秀润，“不想再浪费我更多时间的话，明天开始，不许逃课。之前落下的，延期补上。” 　　第十六章 　　“迟到一分钟，一篇作文，英语。” 　　看着手机屏幕上美人发来的短信，向小葵欲哭无泪。刚刚她还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想好了脱身方案外加脱身后备方案ABC，他短短十一字的短信就让她死伤的脑细胞彻底成了炮灰。 　　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八了，向小葵忙爬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抓了两把头发就向楼下冲去。早餐是来不及吃了，在学校门口买了一袋小笼直接带进了公司。 　　接待处的秘书小姐看到她，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是向小姐么？颜先生交代了，要是你来了就让你直接上去。”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了她一眼，向小葵觉得有些窘迫，道了声谢，急急钻进了电梯。她难不成是被围观体质？ 　　安晴将向小葵领进门的时候，颜晔正对着电脑做事，办公室里静悄悄得只剩下他打字的声音。 　　向小葵放轻了脚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默默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肚子实在饿得不行，觑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抬头的意思，索性肥了胆子开始吃早饭。 　　吃到一半，眼前就觉一暗，颜晔不知何时已立在她面前，微俯□身子，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向小葵脸红了红，缩着脖子把早餐举高了些：“你……吃么？”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说说，不想美人真的接了过去，捏了一只塞进嘴里，其余的又还给了她。然后无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开始翻复习资料，翻完往她面前一推。 　　“吃饱了么？” 　　向小葵急忙把最后一个小笼吞了，呐呐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颜晔指指她面前的一叠卷子，“今天主要练习阅读理解，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就先把这些卷子上阅读理解都做一遍。” 　　“啊？”向小葵一噎，险些咳出眼泪来，颜晔淡淡地扫她一眼，从桌上拿了一杯水递给她。 　　等她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才陡然忆起，这是美人的杯子，而且刚才还看见他喝过一口……她竟然喝了美人的口水！ 　　向小葵瞬间处于石化状态，脸红得似要滴血。 　　“怎么，有意见？”颜晔极力忍下了往她头上敲一记的冲动，操着手退开几步道。 　　向小葵忙拾起笔，端端正正地坐好，头低得几乎埋进了卷子里。 　　颜晔本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电话突然响起，转身接电话去了。 　　向小葵松了口气，心里又暗暗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只要稍稍离美人近一点，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是，美人一走开，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魂似的。 　　她既希望美人能为她多停留一会儿，又怕美人在她的世界待的太久让她误以为他可以永远不走。 　　“向小葵。”颜晔键盘声一顿，忽然抬头。 　　彼时，向小葵正在纠结一个11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横看竖看不认识，闻言“啊”了一声，头也没抬。 　　颜晔微皱了下眉头：“不要咬笔头。” 　　“啊？”向小葵一愣，铅笔从嘴里掉了出来，她眨了两下眼，脑袋尤处在短路状态。美人刚刚说了什么？ 　　“你除了‘啊’，还会说什么话？” 　　“啊？”意识到不对，忙改口，“哦，呵呵。” 　　颜晔摇摇头不再管她，低眉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发现，在折腾繁杂的文件时旁边还有个人可以折腾，至少感觉不坏。 　　“颜公子果然爽快，合作愉快。”走出包间，万盛总经理许欣伸手道，精致的妆容美丽妩媚。 　　颜晔脚步一顿，极富礼节性地与她握了手，淡笑道：“徐经理客气了，以后唐氏的建材许经理多费心了。”业界谁都知道他是颜舒雅的侄子，所以多会称呼他一声“颜公子”，至于他自己，对于这一层身份倒不甚在意，也从未想过仗着姑姑的名声获取些什么，他做的也只是尽一个总裁助理的本分。 　　“颜公子，不知道一会儿可有时间，我们……” 　　许欣抿了抿唇，想起爸爸的交代开口道。万盛与唐氏合作多年，这次修订合约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本不必她亲自出马，可是爸爸说唐氏的颜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她趁这次会面牢牢把握住，若能与唐氏联姻，对万盛来说将是一次飞跃。颜晔为人如何其实根本就不重要，爸爸的重点只在两个字——联姻。但是这是第一次许欣没有感到任何反感，颜晔的确是个让任何女人见了都想嫁的男人。 　　话未说完，却见颜晔作了个稍等的动作，拉住一个经过的服务生指了指前面。 　　许欣顺着他的指尖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色T恤的姑娘正在东转西转，时而走到一个门口想要敲门，犹豫了一会儿又退了回来，没头没脑的乱转的模样看起来该是迷了路。 　　这次会面的地点是由许欣选的，定在A市新贵们最爱来的流年酒吧。流年酒吧称不上最好，但大到装潢设计，小到酒具饮品，都是极有品位的，颇受新贵们追捧。在这里，身价几百万的富家公子小姐一抓一大把。 　　而极少人知情，这间酒吧的老板是姓陆名安年，前A市市长长孙，在A市，也有只有他有足够的后台来经营这样一间酒吧了。 　　流年酒吧一楼是寻常酒吧的规格，三楼是贵宾包厢，隔音效果极好，格调高雅，现在A市百分之八十的老总经理等都爱来这里谈生意。因为和陆安年交情甚笃，颜晔在这里有一件私人贵宾间，两人刚才正是从那里出来。 　　而他们现在身处的二楼，是KTV包间，专供富二代官二代们消遣娱乐。 　　向小葵感激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推门进了一个房间。 　　服务生走回来，对颜晔说：“那是许少爷请的同学，去了趟卫生间找不到原来的房间了，我已经把她送到了，请问颜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不用了，谢谢。”颜晔点点头，望着向小葵进门的方向，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事请假，原来是来这种地方。 　　许欣倒是开口问道：“许少爷？是小枫么？” 　　“是，是许小姐您的弟弟。”服务生恭恭敬敬道，这里每个服务生都是高校毕业的，社交礼仪必修。颜晔曾讽过陆安年不学无术，陆安年淡哂：“我不学无术不打紧，照样让有学有术的人给我跑腿打工。”不想，这句话说出一到半年便兑现了，连颜晔都不得不承认陆安年其实是个经商的奇才，被他爷爷逼着当医生真是浪费了。 　　“哦，是了，小枫今天要在这办生日会，”许欣看了颜晔一眼，“相请不如偶遇，颜公子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颜晔点点头，举步向前走去，倒是让许欣吃了一惊，她刚才也是那么随口一提，毕竟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近的，倒不是说有多冷漠，只是对其他人总带了那么点疏离。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恰到好处，不会伤到别人，却会让别人自动退居到合适得位置。 　　或许这就叫做气场。 　　向小葵一进门，就觉到了里面的气氛有些怪异。她走前还甜甜蜜蜜大秀恩爱的许朱两人，此刻各坐在沙发的两端，脸拉得长长，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屏幕上放的明明是一首很欢快的歌，硬生生被唱成了离歌。 　　但是她一向以小透明自居，看了一眼就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着了。 　　谁想，许枫竟然端起桌上的酒杯走了过来，大喇喇往她身边一坐，靠的很近，呼吸几乎都略到了她脸上。 　　若是许多年前，向小葵或许还会害羞脸红，心怦怦跳，可是她再傻也有个度，此刻只觉得恶心，缩着脖子往旁边挪了挪。心里懊悔万分，早知道应该乖乖待在图书馆里做美人布置的作业。这么一想，又对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很是鄙视，早就决定了要珍爱生命，远离美人的。人最悲哀的不是不会做梦，是永远活在梦中。 　　许枫不以为意，跟着挪了挪，将被子递到她面前，笑得自命风流。向小葵发现，当年自己的眼光实在不济，怎么能将青蛙错当了王子，实在有辱青蛙形象。 　　“是小葵吧，几年不见变得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来，我们干一杯。” 　　你倒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向小葵觑了朱碧莹一眼，果然见她正死死地瞪着她，不由恨得牙痒痒，嘴上忍不住就溜出一句：“是啊，来城里久了，村姑的习性总是要被磨掉点的。” 　　许枫嘴角僵了僵，但他到底是阅女无数，当下勾着起嘴角：“小葵爱开玩笑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 　　向小葵见他微扬起头，开始话说当年，抿抿唇接过酒杯：“人生若只如初见，相见不如不见，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平日里武侠小说看多了，多少还是受了点荼毒。豪气完后，向小葵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头脑里嗡嗡作响，许久才缓过神来。 　　以前和七个老婆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从来不让她喝酒，久而久之就生了逆骨，总想着哪天尝试一次，结果这一试，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酒更难喝的东西了。 　　许枫在旁边殷勤地给她递餐巾纸，又帮她拍背顺气，亲密得就像一个称职的男友。向小葵明显觉到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都生了温度，火辣辣的，可是她坐的位置比较特殊，一边靠着墙，退无可退，如果当场走掉又显得太失礼，她真是欲哭无泪。 　　偏生，这对狗男女还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只见朱碧莹端着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款款走来，光溜的长腿一曲，就做在了她对面的茶几上，笑得也是无懈可击的热情。 　　“哦，原来是小葵啊，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啧啧，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老同学咱就不客套了，来，我敬你一杯，我干杯你随意。” 　　人家都这么说了，向小葵哪还有脸不接，但是以她的酒量，这种高浓度的酒她抿一口估计就得倒下了，到时候谁来送她回去，不是这对狗男女吧。 　　真是喝与不喝间，妾身千万难。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欠了他们什么，她只是想好好地与每个人相处而已，即便不能做朋友也不愿去伤害任何人。 　　但是，他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因为自小的生活环境，向小葵一贯是个独立坚强的娃，可是这一刻，她却极希望有个人能立在她身后让她有勇气说一声“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这种讨厌的依赖感的，但是，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浮现的是美人的脸。 　　她想，自己果然是不可救药了哩。 　　第十七章：囧囧的告白 　　心里这么想着，所以当向小葵看到活生生的美人推门而入时，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颜晔只是静静立在门口，目光淡淡从每个人脸上滑过，并未为任何人停留。欢腾的人群顿时就消了声响，齐刷刷地望着他，向小葵听见有好几个女生已经按耐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极品”“美男”云云。 　　许枫见到来人，终于放过她快步走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看了颜晔一眼，嘴角邪邪一勾，“这位是？” 　　“你以为人人都像大少爷你这么游手好闲，我刚好有事，听说你在这就来看看你，”许欣瞪了他一眼，“介绍一下，颜晔，唐氏公司的总裁助理。……这个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了，许枫。” 　　“哦，颜舒雅的侄子，我知道。”许枫当即叫道，朝许欣眨眨眼，“姐姐你行啊，这么快就勾搭到手了。” 　　颜晔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位许少爷的德行他心里多少有了判断，但是出于礼貌，还是颔首说了声：“你好。” 　　许欣尴尬地清咳了声，拍拍许枫的肩：“行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你和你同学们好好玩，记我账上。” 　　“别啊，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嘛，你说呢，颜大哥。” 　　“嗯。”许欣再次瞪大眼，颜晔竟然答应了，并且举步向沙发走去。他这一举动无疑是突兀的，但他面容沉静，从容徐行，便让人觉得剧情本该是这么发展的，他才是这幕戏当之无愧的主角。 　　向小葵眼睁睁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的，直到他在沙发的另一头坐定，才收回神来咽了咽口水。当下，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躲？还是逃？这是个问题。 　　躲决计是不可能了，地方这么小，她再小透明也不可能避开他的视线，打招呼么她又实在鼓不起这个勇气，现在只剩下一条道——逃。 　　但是这条道还没有实行，半路就杀出了个朱小姐。朱碧莹手臂一伸，就将她拦了下来：“诶，酒还没有喝呢，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向小葵觑了一眼颜晔，见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似是丝毫未留意到这边的状况，心里稍稍安心，盯着手中色彩鲜丽的酒咽了咽口水，她决定豁出去赌一把。 　　酒杯才举起，便听到颜晔的声音传来，在嘈杂的音乐声似冷泉划过玉石，清冽徐然。 　　“不会喝就不要喝。” 　　“啊？”向小葵愣了愣，见他的目光仍未从屏幕上移开，侧颜风流韵致。她挠挠头有些拿不定主意。刚才美人是和她说话？ 　　周遭的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一起转过头来，在颜晔面上寻不出什么，干脆全看向了向小葵。 　　朱碧莹挑了挑画得纤细的眉，眸中盛了质疑：“你认识颜公子？” 　　“算……算是吧，”向小葵想了想道，“我们刚巧同班。”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美人一眼，生怕说错什么让他讨厌自己。 　　“哦。”朱碧莹点点头，对这个答案算是勉强满意，又将手中的酒杯举了举。 　　向小葵知道这杯酒是躲不掉了，她对于不可逆转的事总是显得特别干脆，抬手就往嘴里灌。酒杯刚触到唇，一双手就伸过来夺了过去，那双手白皙修长，映着艳丽的酒色，如羊脂白玉一般温润完美。 　　“美人……”向小葵抬头，只能看到他挺瘦秀润的背影，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颜晔没有看她，只是握着酒杯晃了晃，对朱碧莹微一颔首：“她不会喝酒，这杯我代了如何？” 　　朱碧莹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立在不远处的许氏姐弟，两人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不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在所有人沉默的瞬间，向小葵忽然抿唇夺下颜晔手中的酒杯，一杯直接见底。喝完打了个饱嗝，向小葵发现自己虽然头晕的厉害，但所幸没有倒下，看来爷爷每天一杯二锅头的酒量还是隔代遗传给了她一点。 　　她傻笑了下，觉得有些站不稳，颜晔伸手扶了她一把，却被她用力地甩开了。向小葵说不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想接近又怕接近，有些懊恼有些无助，但脑中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很——不能太依赖了他，会戒不掉。 　　颜晔手指曲了曲，终是滑入了裤袋，静静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周遭的温度却是冷上了好几分。 　　这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忽然起身走到许氏姐弟面前：“我有事先走了，寿星生日快乐。” 　　许欣从刚才开始，面色就有些不好，此刻只能勉强得笑笑：“好的，开车小心。” 　　“谢谢，”颜晔点点头，举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足尖一顿，回过头来，“还不走？” 　　他看得是向小葵的方向，向小葵犹豫了下，还是站了起来。只是酒劲上来，明明笔直着走的，硬生生地磕到了茶几，疼得她倒吸凉气。 　　颜晔微皱了下眉头，走过来牵了她的手。 　　许欣抿紧了下唇，脸色微白。传闻颜晔生人勿近，对女人尤其退避三舍，看来也不不尽如此。 　　他牵着这个姑娘小心翼翼地绕过障碍物的模样明明温柔得令人心醉。 　　走出流年酒吧，夜风迎面一吹，酒气就散了大半。向小葵急忙将手抽出来，嘿笑着摸了摸头。 　　“美人刚才谢谢你了，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尽管吩咐，两肋插刀，百死不悔。” 　　颜晔看她一眼，并不说话，举步向前走去。 　　向小葵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可能是惹美人生气了，忙跟了上去。 　　颜晔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向小葵没注意，直接冲了出去，幸亏颜晔及时拉住。 　　饶是如此，还是被紧急刹车的司机骂了。 　　“小伙子管好你女朋友，这是大马路呢乱冲乱撞。” 　　颜晔低头向司机连连道歉，司机才作罢离去。 　　这下又给美人添麻烦了，向小葵愈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低着头默默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颜晔掀了掀嘴角，不知该笑该叹。这时绿灯亮了，他下意识地收拢了五指，将身边的姑娘紧紧拉在身边。 　　这一段路实在很短，向小葵却在走过斑马线的短短30秒时间内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美人美人，我追你吧。” 　　颜晔愣了愣，看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说什么？” 　　向小葵脸上荡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桃花眼绽开，在寂静夏夜里灿如星空。 　　她掰了掰手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跃跃欲试，小脸红红：“美人美人，我都追了你这么久了，索性就把求也做了吧。美人，从今天起，我要追求你。” 　　第十八章 　　向小葵言出必行，自那日之后，凡是有颜晔出现的地方，身后必有个小尾巴嘘寒问暖。知道的会竖起大拇指说声“冰山尚未融化，姑娘继续努力”，不知道的则会指责颜晔没风度，叫女朋友跑东跑西。 　　无论是哪种言论，颜晔一律连表情都欠奉，向小葵则是秉着一贯的神经大条，一味傻笑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 　　以前向小葵缠着颜晔，可以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则是有目的的追求，愈发勇往无前形影不离。连颜晔上厕所，她也会在守在门口。 　　淡定如颜晔也终于忍无可忍，脚步一顿，回身静静地看着她：“你要追我，你为什么要追我，你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般一般，”向小葵嘿嘿一笑，从包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开来，“颜晔，性别，男，身高,183，体重，68，生日，1989年4月17日……父亲是国内知名的丹青画手，母亲是某艺术高校的钢琴老师，在九岁那年因为一场车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颜晔的表情，“……会弹钢琴，传闻国外着名钢琴家曾有意收其为徒，会画丹青，画作枫晚为A市艺术博物馆50件馆藏作品之一，会打篮球，虽然只下场过一次，那一次却用短短十五分钟扭转战局，一洗Z大五年大溃败的耻辱……美人美人你怎么这么有才！” 　　向小葵嘟囔了一下，继续读：“曾出国留学一年，主修建筑设计，两年前回国入Z大学习工商管理……现任唐氏企业总裁助理……” 　　“你调查我？”颜晔微皱了一下眉头。 　　“对啊，”向小葵浑然未觉，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追求你嘛，美人。”以颜晔的人气，这种资料可是每个迷恋他的姑娘人手一份，当做圣经一般每日吟哦一遍，向小葵连听了好几个人才记录下来的。 　　颜晔看她一眼，不说话掉头就走。 　　欧明俊迎面走来，看见他似松了一口气，急急拉住他：“颜晔你在这啊，我找你很久了。”说着，目光就移到了向小葵身上，向小葵忙往颜晔身后一退，默默地扮演好小尾巴的角色。 　　“怎么了？”颜晔将手滑入口袋，淡淡问。 　　“后天就是校庆了，可是和我搭档的女主持人扁桃体发炎，出声都出不了了，你说怎么办？”欧明俊虽然是学生会主席，可是颜晔在场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习惯于依赖他。 　　颜晔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沉吟片刻道：“马上换个人，把原来的台词砍掉点，我们再加紧排练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关键是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欧明俊摇摇头，“你以为人人都能像苏墨妍，不用排练，信手拈来。” 　　颜晔沉默了，许是在思索。向小葵一时没忍住，从他身后探出个头，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那个，主席，我毛遂自荐可以么？” 　　能和美人并肩而立，哪怕一瞬，她也会觉得骄傲。 　　“你当过主持？”欧明俊略带迟疑。 　　“当然，”向小葵摇摇头，“没有。可是我可以试一下，我保证我会很努力很刻苦的。” 　　闻言，欧明俊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了，他再爱闹，轻重缓急还是很有原则的，校庆那日市里领导和一些大企业家都会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主席就该引咎剖腹了。 　　颜晔显然也没把她的自荐放在心里，两人边走边商议对策，渐行渐远。 　　向小葵有个毛病，寻常时候她都是比较乖顺的，但是一旦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不到黄河心不死。 　　所以，学生会在疲惫工作之余接受了她长达五个小时的软磨硬泡疲劳轰炸后，终于集体阵亡。 　　欧明俊无力地拍拍颜晔的肩：“你这妞……”可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不说下去了，因为他发现颜晔的表情很严肃。 　　颜晔淡淡开口，声音平静而凉淡：“你都是这么任性的么？” 　　向小葵脑中咯噔一声，就听美人继续道：“就因为自己想要，不顾大局，不管他人感受？” 　　说罢，转身出了门，这次向小葵没有追出去，立在原地呆愣了几秒，直到欧明俊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才回过神来，鼓了鼓脸：“欧主席，可以帮我对一下台词么，我一定要证明给美人看，凡我说出口的，必然是能做到的。” 　　欧明俊许是被她的斗志鼓舞了，也雄赳赳气昂昂说了句：“加油小葵，我看好你。” 　　停在门外的颜晔忽然低眉笑了笑，觉得自己这顿脾气发得实在发得没头没脑。连学生会主席都点头了，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话。他只是临时担当一下主持，整件事，本该与他毫无瓜葛的。 　　还是说，他在意的，其实是人？ 　　接来下两天，向小葵开足了马力背台词练表情，连喝水都在念“同学们，老师们，大家晚上好……”水喷了迎面走来的室友一脸。 　　几个姑娘哈哈笑笑，前面的嫌隙顿时消了影踪。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们对向小葵的为人总是了解了的，小姑娘们人都不坏，只是苦于拉不下脸来道歉。这次看她这么努力，睡着了说梦话都是晚会当日要讲的台词，有点佩服她，也有点心疼她，对她好的不得了。 　　向小葵感动之余，抽空打了个电话通知七个老婆，她又快娶三房老婆了，叫她们准备好见面礼。 　　此话一出，引起公愤，被两头夹击，纷纷表示等校庆一完，看她们怎么收拾她。 　　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校庆那日，向小葵嬉笑着把七个老婆和三个准老婆赶出后台，就拿着台词本开始做最后的挣扎。 　　背着背着实在无聊，就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台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台下嘉宾席上坐的那一排全是平日里时政新闻的常客，有两个还是中央级别的呢。 　　再扫了一圈，看到爷爷坐在第二排，正皱着眉敲一个人的头，向小葵定睛一看，竟然是陆安年。 　　陆安年原本还低着头，不知怎的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她的方向吐了吐舌头，瞬间把她雷了个七荤八素。有什么画面会比一个妖孽型的美人作正太的表情更令人大跌眼镜，好吧，不可否认，这样的陆安年依旧很好看。 　　爷爷好像也注意到她了，向小葵忙缩了回来，生怕爷爷兴致上来拉她去领导面前游街，她还是习惯于做一个小透明。即便要发光，也必须是源于自我的荣耀。 　　颜晔还没来，向小葵拿着剧本在后台饶了几圈，百无聊赖。这时，不知谁激动地喊了一声：“来了！”接着是一连串声势浩大的脚步声，听声音还是一群。 　　向小葵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便见到了此生再难忘怀的画面。 　　第十九章：苏墨妍 　　颜晔正护着一个女人穿过挤挤人群，周遭闪光灯一片，还有一大堆记者举着个话筒争相上前，不时有人互相踩踏，场面十分混乱。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眉目如画，精丽艳逸。比之平日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年少的张扬，耀眼不容逼视。 　　记者们纷纷发问：“苏小姐，这位就是您曾在一次采访中提到的‘心上人’吗？” 　　苏墨妍一直没有说话，脸上带着副大大的墨镜，看不出任何表情，饶是如此，向小葵还是能从她精致的轮廓上判断出那是一个大美女。颜晔紧紧地把她护在怀里，眸中是向小葵不曾看见过的温存呵护。 　　两人一进门，立刻有工作人员将门关上将记者拦截在外，总算耳根清静了。 　　苏墨妍松了口气，摘下墨镜，先对颜晔笑笑，再转过头来向大家打招呼。因为她也是常年失踪人口，所以Z大里与她相熟的人并不多，只叫了欧明俊和几个学生会部长的名字就走进她的专属化妆间化妆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台就闹腾起来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雀跃，很激动，连欧明俊也忘了要维持学生会主席冷静睿智的形象，笑得比谁都大声。 　　男生甲：“我看到传说中的影视歌三栖大明星点我名字了诶，我不是做梦吧。” 　　女生甲：“她叫的是XXX，不是你，哪凉快哪待着去。话说，她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啊。” 　　女生乙：“就是就是，那皮肤……吹弹可破，各种羡慕妒忌恨。” 　　男生乙：“羡慕不来的啦，人家是天生丽质，而且是内外兼修，你们……哼呵……” 　　“你们还不是一样，”女生丙冷哼，“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你们能跟颜学长比么？” 　　…… 　　相对于众人的欢欣雀跃，颜晔则显得平静得很，神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已。见向小葵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背台词，走到她面前：“一会儿如果忘词了，你就停下来微笑，我们会帮你圆过去。”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可以呢？”向小葵没有抬头，声音显得有些闷，颜晔微皱了下眉头，刚想说些什么，苏墨妍从化妆间里出来了。 　　周遭赞叹声此起彼伏，苏墨妍谁也没看，径直朝颜晔走来。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依旧步履从容，体态优雅得像一个高贵的公主。 　　向小葵呆呆地望着她，脑中唯有惊艳两字。苏墨妍穿着一袭玫红色收身礼服，几乎没有什么花式点缀，裙摆呈荷瓣散开，身段修长袅娜，步步落花。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将红色穿得如此清丽脱俗，此时苏墨妍正挽着颜晔的手臂，笑得梨涡深深，两个人无论是从外形上还是气质上看起来般配极了。 　　向小葵眨眨眼，觉得眼睛有些疼，索性低下头继续看台词，虽然从刚才开始她就一个字也没看见去，脑中一片空白。 　　颜晔嘴唇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倒是苏墨妍循着颜晔的目光望见了她，俯□来笑得俏丽美好：“你是向小葵吧，一会儿我忘词了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我也准备不够充分，没事，有美……有颜同学和欧主席在，他们会帮我们圆场的。”向小葵抓了两下齐刘海，挡住了眼前大半的风景。 　　“呀，”苏墨妍忽然叫了一声，“你还没有化妆？礼服也没有换？” 　　“我不会……反正我台词不多，就是充个数的。”向小葵嘿嘿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可不行，会显得失礼，”苏墨妍拉住她的手就往化妆间走，“幸好我那边还有一套备用的，可以借给你，另外化妆的话我的助理可以帮忙。” 　　“你的礼服……”欧明俊打量了向小葵一眼，“她……合适么？” 　　“时间来不及了，穿得时候临时做一下变换就可以的，这个我在行，”苏墨妍道，“倒是你，身为负责人礼服问题也没有监督好，是你失职。” 　　欧明俊怔了怔不说话了。其实他无辜得很，早一天他就想过要不要提醒向小葵准备一下小礼服，可是还没开口就被颜晔堵了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苏墨妍的化妆师在圈内也是极有名气的，向小葵只觉得她在脸上刷刷晃了几下，再睁开眼时自己已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了，竟然有些漂亮，她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下。 　　可是当苏墨妍的脸出现在镜中时，她的脸又立时失了颜色。 　　“小葵，快把这件礼服换上，我刚才目测了一下你的身高，在裙摆处剪了几刀，你穿上后可能还要用别针收一下胸和腰。”苏墨妍抖了抖手中的衣服，是一件雪色的吊带小礼服。 　　布料柔软，线缝整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看她下手毫不手软，向小葵都有些肉痛：“墨妍，那个……太麻烦你了。” 　　苏墨妍笑了笑，将衣服递给她：“说什么呢，我听说颜晔最近在忙你补习，颜晔的学生就是我的学生。”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向小葵不愿再猜测，接过衣服就去换上。 　　等向小葵收拾妥当，离节目开始只剩下了五分钟，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以至于她出去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向小葵拽着裙摆抿了抿唇，脚踩一双五公分的小皮鞋颤巍巍向自己的岗位走去。 　　颜晔和欧明俊正在说话，听到脚步声一同回过头来，欧明俊“哇”了一声喊她“小美女”，颜晔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快开始了，切记不要紧张。” 　　向小葵“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失落。毕竟能被喜欢的人夸上一句漂亮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小心愿。 　　她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想得到他一句认可而已。 　　一段关于Z大创建历史的vcr后，晚会正式开始。四人依次进场，苏墨妍走在最前面，甫一露脸，台下便是一阵尖叫，苏墨妍宠辱不惊，脸上挂着亲和美好的笑容。 　　可容纳一万五千人的大操场座无虚席，连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向小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里有些发慌，脚腕一扭险些跌倒，身后有人托了她一把，向小葵感激道：“谢谢你，欧明俊。” 　　“不要慌，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向小葵愣了愣，这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美人。可是美人不该走在她前面？再一想，就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错了位。好在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被苏大美女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颜晔看了她一眼，从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后面欧明俊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轻松。向小葵点点头，掐了自己一下，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她毛遂自荐来当这个主持，固然动机不纯，但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却也是对那些将任务交托到她手上的人，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许是心里暗示起了作用，又许是她运气太好，虽然之后因为紧张犯了些小错，到底是无伤大雅，有时说错个词还能引起台下阵阵发笑，活跃了气氛。 　　终于到了最后压轴节目的报幕时间，向小葵松了口气，把满手的汗往裙摆上蹭了蹭，从容向台上走去。 　　还没开口，一个司仪小姐上来悄悄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微微怔了下，下意识地向幕后望去。 　　苏墨妍对她作了个拜托的表情，灵动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愈发娇俏美丽。颜晔立在她身后，身姿郁拔俊秀，微微皱了下眉。 　　向小葵忙回神，微笑：“压轴曲目《梁祝》小提琴、钢琴合奏，表演者：苏墨妍……颜晔。”原本，是苏墨妍小提琴独奏的。 　　台下立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荧光棒亮成了一个彩色海洋。向小葵转身退场，与将将走上台的颜晔擦身而过，她始终微笑着，从容自然。 　　颜晔在钢琴前落座，周围忽然一片寂静，聚光灯安静地飘落在他身上。苏墨妍立在他身旁，红衣如火，小提琴的神情缓缓响起，钢琴的旋律也随之滑出。 　　这是向小葵第一次听颜晔弹琴，她不懂音乐，却能感受到从他指尖流淌出的惊艳。修长的五指灵活跳跃，似极了一位高明的画手，淋漓的水墨，纵横的笔法，弥满的气势，无一不震撼人心，夺人眼球。 　　两者相容相离，回荡在静默安然的夜空中，似一对竞相追逐的蝶。 　　向小葵站在台下默默地听着，看着，比划了一下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果然遥远得很呐。 　　身边有好多了在尖叫，在呐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云云。她笑了笑，发现自己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对璧人。 　　第二十章：家 　　向小葵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欧明俊站在旁边说了句话都没听到。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欧明俊笑了笑，同她一起望着台上的颜苏二人：“他们是青梅竹马。颜晔的妈妈是苏墨妍的钢琴老师，颜晔的爸爸妈妈走的那年他才九岁，是苏墨妍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对他来说，苏墨妍和其他任何女人是不同的。” 　　“啊？”向小葵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对她说这番话。 　　欧明俊没有回应，又或者是根本没有听见，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某一处。向小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将将落在苏墨妍身上，那一瞬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说实话，向小葵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欧明俊这个人，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令她讨厌的习惯和行为，反之他还很会做人，很讨喜。 　　但是那种感觉很微妙，向小葵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冷，即便是笑着，笑里也少了点暖意，好像充满了野心，又好像带了几分厌倦，复杂得让人有些看不清。 　　现在因着他眼底的落寞，倒让向小葵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甚至心里冒出个小邪念，希望欧明俊能勇敢一点把苏美女勾搭走。她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嗯，不解释，我懂的。” 　　欧明俊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很久，刚刚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转眼又笑得这么没心没肺，难怪颜晔见了她都要认栽，果然不是一般人，小强体质。 　　而向小葵其实刚才已经做了决定，不管美人与苏美女是什么关系，只要不是美人亲口说的，其他人的话都是浮云。 　　这么想着，她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美人的方向，却与他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忙心虚地低了头，再抬头时，最后一个音落下，颜晔和苏墨妍一同上前谢幕，脸上的表情从容得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想，刚刚的一定是错觉。 　　“一会儿你送我回家吧，我让司机引开那些记者。”苏墨妍边卸妆边道。 　　彼时颜晔正望着不远处相谈正欢的向欧两人，眉头微锁，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 　　苏墨妍怔了怔，望着镜中明显不在状态的人，轻咬了下唇，将最后一层粉底擦去，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我们走吧。” 　　颜晔微微皱了下眉，终究没有说什么。 　　两人相携离去，引得周遭又是一阵唏嘘。 　　经过向小葵和欧明俊身边时，苏墨妍笑着打了声招呼，眨眨眼，一脸揶揄：“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哦。” 　　颜晔一手停在裤袋，静静地站着，目光淡淡地从向小葵面上扫过，定在欧明俊脸上：“校庆工作完成得很漂亮，要不要考虑申请留校？” 　　说到这个，欧明俊眼中明显又流露出了那种恹恹的神情，带着些许愤世嫉俗的反感：“再说吧。” 　　颜晔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致意后同苏墨妍一同离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在门口堵着的记者跟着苏墨妍的车蜂拥而去。因为不是第一回了，颜晔见怪不怪，兀自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了车门。 　　等苏墨妍将安全带系好，就发动了车子，不做任何停歇。以以往的经验，不出十分钟那些记者就该发现不对折回来了。 　　果然，车子才驶出校门，便见一辆辆采访车风风火火赶来。 　　苏墨妍回头望了一眼，得意地笑了笑，顺手按了音乐播放键，正是刚才他们合奏和那首《梁祝》，钢琴独奏，典雅婉约的中热情果敢，美得让人震撼。 　　苏墨妍闭目听了会儿，忽然道：“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 　　“哦，是么，”颜晔指尖顿了顿，“可能是很久没有练，生疏了……你不该擅自篡改节目单的。” 　　“不是效果很完美么？”苏墨妍无所谓地撩了撩长发，对着镜子补了下粉。 　　颜晔知道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一个别墅区，苏墨妍的家富丽如城堡，只是那鲜丽炫目的颜色总是与四周清新的绿化格格不入，以颜晔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不走了，”苏墨妍放下化妆镜努努嘴，“娱乐圈太无聊了，玩来玩去也就那几招，我准备退出娱乐圈，回来帮我爸爸管理公司，颜公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你做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颜晔淡哂，对她会做出这个决定并无惊讶。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其实说妈妈是她的钢琴老师是不准确的，她真正学钢琴的时间只在最初的三天，三天之后就嚷嚷着腰酸背疼手指疼，怎么也不肯学了，她是独女，父母对她都宠得厉害，就由她去了。然后开始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到哪她就跟到哪，他要是说一句“烦”，她立刻就大哭大闹，害他被妈妈罚抄琴谱，光这首《梁祝》，他就抄了不下两千遍。 　　这些事情，在九岁以前是他的噩梦，但是九岁以后，却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那些人那些事一去不回，只剩下了一个苏墨妍。 　　“也不全是啊，”苏墨妍眨眨眼，精致的面容看起来楚楚动人，“至少我对你是持之以恒，锲而不舍。” 　　颜晔没有看她，面容一瞬间冷峻下来：“那是你的好胜心在作怪，得不到所以舍不得……墨妍，你太骄傲了。” 　　“骄傲有什么不好，我有这个资本，”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颜晔总要板起脸，苏墨妍已经习以为常了，“那么你呢，你姑姑一句话，你就毫不犹豫放弃了最爱的建筑设计，回来帮他经营公司，你甘心么？” 　　“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姑姑对我有恩，连我出国进修的机会都是她给的，在那样的时候，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选择回来。”颜晔握着方向盘，声音一如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冷落，苏墨妍到底还是生了脾气，强压着道：“那现在呢，危机已经过去了，唐氏也已经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已经不需要你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了，”颜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后又直接回了驾驶座，“赶紧进去吧，你很久没回家，伯父伯母一定很想马上见到你。” 　　“他们见到你会更高兴。” 　　“明天有个早会，我要去准备下，下次吧。”颜晔说完，便摇上了车窗，苏墨妍用力地敲了敲，他也不在意，直接发动了车子。 　　苏墨妍脱下高跟鞋顺着他绝尘而去方向一扔：“颜晔，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冷漠了！我恨你……可是我真的爱你啊……” 　　其实，早在车子拐弯的时候，颜晔就已经打开了车窗，密闭的空间会让他产生心理上的窒息。 　　所以她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入了他的耳中，颜晔笑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爱就是不爱，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苏墨妍于他而言，更接近于……亲人。他可以纵容她，保护她，却终究无法把她放在心尖上去疼惜。 　　回到家，刚进玄关，手机就响了起来，颜晔只好把手机开了外放，边换鞋边听电话。 　　电话号码很陌生，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熟悉，颜晔稍稍回忆了下，就想起来是A市艺术博物馆的馆长，算是爸爸生前的老友，他要唤一声李伯伯的。 　　“喂，小晔，你现在在忙吗？李伯伯没打扰到你吧？”李和国是个很温和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三分笑意，除了姑姑，他算是颜晔最尊敬的长辈。 　　“没有，李伯伯你说吧。”颜晔弯腰将鞋子放在鞋架上。 　　“哦，是这样的，你那幅《枫晚》有个美国佬看中了，想出高价买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颜晔闻言一怔，直接拿起手机按下了正常接听，回答只有四个字：“我不同意。” 　　“你还没听我说价钱呢你怎么……不是，你听我说，这次的价钱绝对是……” 　　“李伯伯，你不用说了，天价我也不卖，”颜晔顿了顿，想到这样顶撞长辈不礼貌，缓了语气道，“这幅画虽然是我画的，但是创意却是属于我爸爸的。你知道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我妈，不能给她一个富足安逸的生活，《枫晚》是他为妈妈和我设计的家，我只是代笔。而家……我不卖。” 　　李和国叹了口气，道了句“你和你爸爸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固执清高，我是拿你们没办法了”就不再坚持了。 　　随后，李和国老人病犯了，又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生活琐事，其中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是：“小晔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带个媳妇儿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颜晔皆耐心地听完了，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四两拨千斤糊弄了过去。混迹商场这么久，这点圆滑他还是有的。 　　挂断电话一看时间，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电都只剩了一格。 　　颜晔无奈地笑笑，找了充电器充电，随后坐在沙发上想看会儿电视。 　　二楼的窗户白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现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他只好放弃了电视机走到二楼去关窗。凉风从大开的窗户灌入，撞在墙上，发出呼呼的响声，因着房子的空旷，又回环成一叠叠的回声。 　　颜晔没有关窗，倚在门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冷清……有些寂寞。 　　家？ 　　爸爸想要的家是《枫晚》，那么他呢？ 　　第二十一章 　　其实，苏墨妍那天问的问题颜晔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不愿离开，是他离不开。 　　当年姑父去世后，姑姑之所以差一点不能顺利接手唐氏，是因为身边亲信的背叛，盗取了她的商业企划书专卖给公司其他股东，那件事平息之后，姑姑就变得多疑，现在在公司里能让她信得过的寥寥无几。 　　而且，离开建筑领域这么久，要重新拾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目前时机未到。 　　正如他目前的情况，手里拿着的这份建筑图纸，他明明能觉出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不对在哪里。 　　Z大后面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空地，校庆前唐氏就已经与校方签订协议，买下了这块地来建设一个商业区，这项工程的谈定与后期建设全权交给了颜晔负责。 　　图纸的设计者是一个刚刚学成归国的海龟，年轻有傲气，被他叫过来，又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些不耐：“建筑设计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您的时间可宝贵得很，就别劳神来研究这个了，放心交给我们，保管你们满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秀气几分的男人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典型的富家公子，仗着有几个钱就喜欢站在高处对人指手画脚。 　　颜晔为人一贯随和，只有在建筑问题上是丝毫让的，一块砖的差错就有可能引起整幢大楼的倾塌，人命攸关容不得一丝的敷衍。 　　两人僵持不下，有个正在施工的工人路过，瞄了一眼图纸，就用口明显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叫道：“哎呀，这屋顶不对啊，这里是南方……南方雨水多，这屋顶这么平是养鱼啊？” 　　颜晔和设计师对视一眼，心内有了答案，后者低下头，面有赧色，他倒是笑了笑，浑不在意。 　　南方建筑和北方建筑最大的不同在于其屋顶，南方降水较多，故其屋顶多为有曲线有坡度的，而北方则以平顶居多。这本是个常识性问题，海龟设计师没想到是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而他，是离开这个领域太久了，久到连脑中的建筑轮廓都已渐渐模糊。 　　那个设计师将图纸带回去修改了，只剩下颜晔一个人立在建筑工地上，静静地看着工人们将一块块砖垒成一堵堵墙。 　　工人们忙碌之余，时不时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不知道这位穿得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为什么顶着个大太阳站在这里吃灰。 　　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旁边一块放置工具的大石上有一支木匠们用的扁平状的笔，颜晔拾起来在地上磨了磨，又随意抽了一张图纸反过来当画纸。 　　画具齐备后，颜晔向前走了几步，用笔衡量了一下高宽比，想把尚未成型的建筑在纸上复原出来。 　　然而，落笔的刹那他却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很久没动笔，竟然连线条阴影等基本概念都生疏了。 　　因为忙着准备校庆晚会的事，再加上校庆后的三天挺尸补眠，向小葵又是一个礼拜没有更文了。 　　这次由于她有过前科，坑底的姑娘们都变得很淡定，也不催更了，直接在文下盖楼，上书四个字——想人肉，嗯？ 　　那楼高得都转到文旁的相关话题去了，向小葵小心肝抖抖，酝酿了一整天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找回感觉，并在凌晨两点半成功写出一章。 　　今天一大早被闹钟闹醒，闭着眼刷完牙洗完脸，又闭着眼赶去学校上课。路过工地的时候被水泥搅拌机的声音惊动，小小地掀了掀眼皮。 　　入眼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黑色西装勾勒出的身形挺拔秀润，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像一幅浅浅晕开的水墨画。 　　向小葵眨眨眼，眨眨眼，发现那个身影没有消失，当即笑弯了眉眼，兴冲冲跑到他身后想吓他一吓。 　　可是爪子刚刚抬起，颜晔就转过身来，眸如墨染，没有半分的惊讶。 　　向小葵讪笑着将手收回来扒拉了两下头发：“美人你真神，背后都长眼睛。” 　　颜晔将手滑入裤袋，脸上的表情更接近于莫可奈何。身上挂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零件，跑动起来叮叮咚咚直响，想让人不发现也难。 　　他很想这么回答，又怕自己这么一说，以这姑娘一根筋的思维，明天就该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他还是不希望她做出任何改变，不管为了谁。 　　傻也好，痴也罢，就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像一株向日的葵花，是万千宠爱捧起的灿烂无忧。 　　这个念头来得很莫名，却固执得不容转圜。 　　向小葵一向话痨，在美人面前却是乖巧得很，见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便也开口，安静地待着。 　　“帮我个忙吧，”许久，颜晔才收神，抬了抬手中的笔和纸，“做一下我的模特，去那棵树下站着。” 　　虽说是请人帮忙，颜晔的口吻却并不客气，向小葵咧开嘴笑了笑，觉得这样的美人好像离她更近了些。她点点头，很听话地到他指定的树下站着。 　　颜晔先在纸上草草勾勒了树的轮廓，才抬头地努力微笑却笑得极为僵硬的向姑娘道：“放轻松，像你平时的样子就可以了。” 　　“啊？”由于站的较远，向小葵听得不是很清楚，桃花眼瞪得大大，有些茫然。 　　“对，就这样。”颜晔却不再说话，开始低头作画，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也是专注认真的。 　　校庆过后，秋意愈浓。Z大的绿化工作做得极好，所以落叶也是可观的，红红黄黄地铺了一地。颜晔坐在一块大石上，半弓着身子，修长的手指扶住画板，另一只手在纸上飞速移动。 　　此时的他，不若平时的冷静自持，面上匀了阳光，水墨渲染的眸子映了周遭枫叶的鲜红，光色艳发，有一股年少的热血顺着他的笔尖静静流淌，神采飞动。 　　向小葵忽然间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美人原本的姿态。 　　可惜这股热血在素描完成的时候，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颜晔望着手中的画，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可是在向小葵看来，他画得已经很好了。鼻是鼻的眼是眼……好吧，她不是很懂画，但是好坏还是可以分出来的。美人给她画的画，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画得好，包括……顾影。 　　她尤其喜欢那双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可是满满的都是笑意。美人的画里的她，是活的。 　　颜晔突然将画举起作出了撕的动作，幸亏向小葵早有防备，一个狼扑将画夺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 　　“美人你不厚道，我在那站了那么久，腰酸背疼腿抽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把画送我就算了，还要撕掉，太没良心太坏了。” 　　颜晔刚才始料未及，被她扑得险些从石头上跌下去，索性起身掸了掸裤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脸愤愤的模样，不由轻笑了声：“这一幅画得不好，下次我送你一副完美的。” 　　“真的，”向小葵眼睛一亮，就要站起来，谁知蹲得太久小腿麻了，颜晔顺手拉了她一把才勉强站定，边揉腿边道，“美人美人，你说的话，我可当真了。这一幅‘不好’的我先留着，等你以后把‘完美’的拿出来，我好对照一下你有没有骗我。” 　　颜晔以为她至少会说句“这一幅已经很好了”来客气一下，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实诚，愣了愣，许久才点点头：“嗯。” 　　他不轻易许下承诺，凡他说出口的，必将兑现。 　　“美人美人，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今天的美人好像很好说话，向小葵抿抿唇，一鼓作气道，“你和苏大美女……”与颜晔的目光一接，又立刻没骨气地低了头。 　　颜晔垂眸，只能看到她被阳光照得有些模糊的发心，以及脸颊一抹胭脂色，耷拉着肩搅弄衣带的模样像个受气小媳妇。 　　他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却听向姑娘一声怪叫：“呀，完蛋了，迟到了！” 　　颜晔面色一黑：“怎么迟到了？” 　　“今天不是星期一么？早上一二节有课，就是那个眼里总是饱含泪水的孙教授老人家啊，这下死定了，我上次刚交了一篇三千字的‘关于迟到与中华礼仪的关系’，这次……”她越说越激动，“美人你是不知道啊，那个老人家好像特别‘关照’我啊，而且老拿你来压我，老说你怎么怎么滴优秀，我怎么怎么滴……虽然你真的怎么怎么滴优秀，我真的怎么怎么滴……可是我也很努力啊……” 　　她兀自说得兴起，丝毫未留意到这种口吻就像一个女朋友在向自己的男友抱怨撒娇。 　　颜晔见她说得唾沫横飞，激动时还连连顿足，握了握拳强压下往她头上敲一记的冲动，淡淡道：“你再说下去恐怕就真的要迟到了。” 　　“什么……咳咳，”向小葵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半天才理顺，“美人你说什么？” 　　“据我所知，”颜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今天是礼拜二。” 　　“真的！”向小葵眨眨眼，有种重新活过来了的欢喜，但欢喜不到三秒钟，她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难不成她把星期一直接睡过去了？那就不是迟到这么简单了，是翘课！以老人家耿直的个性，不让她写论文写到手废才怪，题目她都想好了，叫做“一翘课成千古恨，悔兮恨兮不可追兮”。 　　去学校的路上，向小葵一直埋着头，纠结着这篇忏悔性论文的风格，是走大义凛然风呢还是痛哭流涕风，连前方颜晔停下来看了她很久都没有发现。 　　“和我一起走有这么困难么？”他一手停在裤袋，微微皱眉道。 　　“啊？”向小葵抬头迷茫了三秒，然后觑了眼两旁目光如虎的围观群众，弱弱道，“有，鸭梨是硕大滴。” 　　颜晔稍愣，忽然走上前牵了她的手：“那么把鸭梨放进冰箱里去，变成冻梨。” 　　第二十二章 　　小姑娘的手很小，肉得没有一丝骨感，他一只手就能全部裹住，软软嫩嫩得像极了小琛最爱吃的那种糯米团子。 　　颜晔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发现原来牵一个人的手也会上瘾的，而且这种感觉并不坏，至少看着小姑娘小脸通红，笑意盈盈的模样，他心里竟然也会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两人步入教室的时候，所有人正全围在苏墨妍身边听她讲述娱乐圈的一些趣事。苏墨妍说话很有技巧，原本不是很有趣的事，到了她口中也会变得很生动，她笑起来时，酒窝深深，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清纯，美目婉转间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真是又高贵又亲和，一下子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今天班里的出勤率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向小葵甚至在人群里发现了许多的生面孔，连欧明俊也在其中。 　　众人听到动静齐刷刷回头，目光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瞬间变得很怪异，有好几个人都转过去看着苏墨妍。 　　向小葵还是不能适应被人这么围观，悄悄地往颜晔身边靠了靠。 　　苏墨妍只是稍稍一怔，面上就又恢复了那种大方得体的笑，站起来向两人打了招呼。 　　颜晔“嗯”了一声，很自然地放开了向小葵的手走到老位置坐下。向小葵没他那么淡定，低着头默默地跟了上去，她的位子就在美人的前面一个，阳光很充足。 　　可是她刚站定，想把包包塞到桌肚里，却发现那里早已有了一个包，玫红色的LV，向小葵愣了愣，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这位子当然不能说是她的专属，可是因为这个角度到了正午的时候，阳光显得特别的刺目，所以一般人也不会坐。 　　这时苏墨妍走过来，神色自然地将包包拿出来，对向小葵笑笑道：“不好意思，我以前都是坐这的……现在……你坐吧。”说完，退后一步，直接在颜晔身边坐了下来。 　　颜晔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向小葵一眼，见她瞪着眼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微皱了眉头：“快上课了，还不准备下。” 　　“哦。”向小葵点点头，朝苏墨妍道了声谢，从包里拿出课本放好，坐得端端正正。 　　可是周遭同学们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别扭，好像她抢了别人什么东西似的，虽然她真的好像占了人家的位子。 　　有人已经在窃窃私语，说什么“鸠占鹊巢”，什么“小村姑妄想上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苏墨妍有脸蛋有身材又有好的家世好的教养，她能比么”……向小葵从来没想过，这样恶毒的字眼会从那些平时天天见面的人嘴里吐出来，先是有些难过，渐渐地又觉得喜感。 　　是，她不漂亮，也不聪明，家世也不如苏大美女好，别人眼中所有的缺点，却成了她认为自己最幸运的地方。这样，至少别人不会因为这些而来喜欢她，漂亮、聪明、家世，都是太过变化莫测的东西，这样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但是，她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努力变得能与之相配。 　　比起前者，后者来的更让她觉得骄傲，并且充满斗志。 　　颜晔原本紧蹙眉头，在看见前面的姑娘咧着嘴偷笑的时候，舒展开来，荡成一抹山明水净的温柔。 　　会因为一个人的一颦一笑而或忧或喜，他想，自己的心真的开始动摇了。 　　他的表情，坐在他旁边的苏墨妍看得很清楚，她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忽然凑上来挽住颜晔的手臂，笑得亲昵：“今天你早点下班吧，姑姑叫我们回家吃晚饭呢。” 　　在娱乐圈待了一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拿捏人心，她清楚颜晔对于亲情的珍惜，所以能纵容她的各种任性，既然有这个筹码在，她又何必装腔作势。 　　颜晔果然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前面姑娘明显僵硬的脊背，心里第一次对苏墨妍这种任性产生了不耐。 　　向小葵这种怨妇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颜晔给她补完最后一次课，期间除了“嗯嗯哦哦啊啊”没有和颜晔说过一句话，小嘴撅得能挂一个油瓶。 　　看得颜晔又好笑又好气，忍了很久才没再一次“家暴”。 　　向小葵觉得，固然她目前是在追求美人，但是对于美人与他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她还是有生气的资格的，不然憋出内伤就不好了。 　　爱人，首先要学会爱自己，尊重自己，所谓自尊自爱。 　　走出图书馆，天已黑了大半，校园的小路上没有什么人，两人并肩而行，谁也不讲话。这是所谓“一月之约”的最后一天了，向小葵很想说些什么能给美人留个美好的印象，再不济，美人只要记得她就好，也便于她以后继续展开追求行动。 　　可是颜晔一直目视前方，侧颜雅致清冷，却让她想说话都找不到由头。 　　这时，一阵风刮过，路旁的树木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坠下一大捧落叶，全洒在了向小葵头上，有一片还直接从她鼻尖滑过，害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彼时颜晔正低下头准备帮她掸树叶，这个喷嚏就正中喷了他一脸。 　　“向小葵！”颜晔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地在她头心敲了一记。 　　向小葵扁扁嘴，桃花眼闪烁，可怜又无辜：“美人你又家暴，我不是故意要打喷嚏的，再说了打喷嚏是我的权利，是人权！谁叫你突然凑过来……”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唾沫横飞，再加上姑娘嗓门大，脆生生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路上回响，愈发显得聒噪，颜晔颇为头疼地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帮她揉了两下头，才道：“是，你有理，我错了。” 　　“美人你说什么？”向小葵眨眨眼，望着美人近在咫尺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美人刚才的口吻，和他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像她在编故事的同时在心里yy的男朋友耍无赖时候的样子。 　　颜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清咳一声，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淡漠。看了她一眼，忽然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然后，什么也不说，径直向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小葵竟然看到了他耳根处有一片浅浅的红晕。 　　Z大有两个生活园区，向小葵所住的曲水苑离校区较远，中间要穿过一条大马路。对上次向某人横冲直撞的行为记忆犹新，颜晔不放心，就决定步行送她回去后再折回公司取车。 　　过马路的时候，向小葵果然再一次无视了红绿灯，颜晔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像牵孩子一样把她牵到了马路对面，小琛很小的时候都比她机灵得多。 　　对于过马路不看红绿灯这件事，在被颜晔严词教育了一番后，向小葵是这样解释的：“俺是乡下来的，在俺们乡下那红的绿的灯，就是个摆设，看着好看，比家里的日光灯可没用多了。” 　　一句话没个正经，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颜晔摇摇头，不知该笑该叹。可是自此以后，他便养成了过马路时会下意识紧紧牵住她的手的习惯，到老如是。 　　一路上，向小葵舍不得和他分开，故意制造各种事端磨叽了一路，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次和美人分开，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的面了。这个“很长”也许是两三天，也许是“一两个星期”，也许……是永远。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源于女人的第六感，又或许是她根本不想和美人分开，一分一秒都不想。 　　但是这条路毕竟是不够远的，到向小葵寝室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大一大二的孩子晚自修还没有下课，大三的娃没有事也不会跑出来，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而且都是一对一对的，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颜晔的光华被黑暗掩藏，平凡地如同门口那些送女友回来的男友们。 　　“美人美人……”向小葵努力地想再说些什么磨叽一会儿，可是将整个脑袋里的点子捋了一遍也想不出来，，急得直拽衣角。 　　颜晔看了看手表，对她挥挥手：“不早了，快进去吧，明天是一二节的课，有作业。” 　　说到作业，向小葵一下子就放弃了挣扎，把衣服脱下来递给颜晔，又扁着嘴说了句“美人明天见”，认命地向门口走去。 　　她左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颜晔忽然唤了她一声，向小葵忙回过头，那一刹那眼中贲放的光彩让颜晔晃了下神。 　　“我和墨妍……” 　　话还没说话，忽然从楼里冲出一个人影，直接将向小葵抱了个满怀。 　　向小葵吓了一跳，忙钻了出来，借着楼里大厅照出的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和美人不相上下的脸，长眉凤目，唇红齿白，顾盼间却是与美人孑然相反的灵活生动，她有些不可置信：“顾影？” 　　“惊喜吧，小葵宝宝，我回来了。”顾影双手支在膝上，微俯□子，笑开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即使在黑夜里依旧灿烂夺目。 　　向小葵下意识地向美人的方向望去，那里却早已人去楼空。 　　第二十三章：顾影 　　顾影，何许人也，A市仅次于唐氏的顾源房地产公司太子爷，S大学生会主席，兼国宝级校草。 　　对于他怎么会看上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向小葵，并三年如一日穷追不舍忠贞不渝，众说纷纭，至今无果，被称为S大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而这件事到了向小葵这边，解释起来就简单了，一言以蔽之——都是大姨妈惹的祸。 　　事情还需追溯到向小葵迈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那年的夏天尤其得热，连号称冬暖夏凉体质的向小葵都都些吃不消了，干脆午饭都省了，和七个老婆直接去冰淇淋店里每人点了一份大桶冰淇淋，期间因为姚小云人小胃口小的关系，她又帮着分担了半桶，吃得那叫一个冰冰凉，透心凉。 　　结果吃完不到半分钟，肚子就开始炸毛了，向小葵隐约觉得不对，冲进厕所一看，果然是大姨妈来访。更要命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裙子，痕迹很明显。 　　她已经顾不得去担心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怎么出去，至少得回寝室换条裤子。 　　在原地转了三圈，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把裙子转了个圈，让有痕迹的一面朝前，再把包包拎在手上。对着镜子演习了一遍，发现这招还算管用，只要路上不出什么状况，应该能安全撑回寝室。 　　可惜天算不如天算，在她躲在厕所里思考对策的短短三十分钟里，外面竟然下了一场阵雨。 　　S大地处鸟不拉屎的郊区，路面状况尤其不好，坑坑洼洼，一经下雨，里面就蓄满了水。向小葵一面要牢记用包包挡住前面，一面又要留心脚下的水坑，再没有其他精神注意前面。 　　而迎面走来的顾影又刚好在研究一张刚画好的设计图纸，也没看前面。等他们都回过神来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 　　向小葵直接被撞翻在了地上，所幸包包还紧紧地抓在手上，没有露出什么。顾影比她好一点，退了一步就稳稳立定了，只是手中的一叠图纸全飞进了水坑，这比让他直接跌一跤更让他痛心。 　　谁都知道，灵感这东西，就好比古时修仙者访仙岛，可遇不可求，纵使他记性好，能原摸原样地再复刻出来，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感觉。 　　向小葵顾不得浑身脏兮兮，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向顾影道了声歉就急着脱身。若是放在平时，以她的花痴个性，面对如斯美男，怎么着也得拖延一阵，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可是此时此刻，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然而顾影刚才掉的设计图纸刚好七零八落地散在她足前，她一脚下去，直接在一张图纸上踩出了一个泥脚印。 　　顾影哀叫一声，急忙扑过来将图纸从她脚下解救出来，心疼地拿起来抖了抖，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这系列建筑图纸是他刚赶出来准备参赛的，今天先送过来找老师看看，想听听老师的意见，那个老师在A市建筑业也是极牛的人物。 　　老师看完后，先对他赞许了一番后，又提出了几点意见叫他回去好好修改。他的大部分意见顾影深表赞同，但是有一点他却怎么也想不通，倒不是觉得老师说得不对，实在是找不出问题的所在。 　　然有时候无心插柳倒往往能发生奇迹，向小葵这一脚恰恰正中问题的关键，让顾影忽然间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于是不由地便多看了眼前的姑娘一眼，但是一看之下，就颇受打击。这姑娘竟然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纠结的眉头明显地宣示着她的不耐。 　　顾影瞬间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了，要知道平日里他走在路上，那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百，更遑论每天都会有不下十个姑娘突然冲出来当众表白，鞋柜里的情书也是用一打一打来计算的。 　　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喂，姑娘，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向小葵惊恐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下完蛋了，就踩脏了一张纸，他不是想敲诈了吧。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骨子里原来是个坏胚。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撒丫子就跑，经过时顺带推了他一把权当泄恨。 　　顾影愣愣地在原地立了会儿，望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向小葵一边要避开水坑，一边要捂着包包，束手束脚的样子很是狼狈，可是顾影却莫名地觉得可爱，柔顺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肩上一蹦一蹦，像极了一只小兔。 　　但也仅限与此而已，那时他也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这个姑娘会在他心底植根，牵系了他所有的忧愁和欢喜。他用了三年时光去珍存呵护，却只看到了她在别人的手心绚烂绽放。 　　若不是还有重逢，她或许就真的只是在他生命里匆匆走过。他想，他们毕竟还是有缘的，只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顾影第二次见到向小葵，是在A市房地产大亨联合举办的一次宴会上。 　　彼时他刚刚摆脱了各大老板千金的纠缠，避到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想缓口气。 　　才走近，就看到向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穿着条粉色的吊带裙，头上松松斜挽了个发髻，边上别了朵小雏菊，素面朝天的模样与周遭衣香鬓影的奢华格格不入。 　　她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子。唇上几乎没了颜色，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顾影清咳一声，故意从她面前经过。却看到她只是掀了掀眼皮，就又继续恢复目视前方的状态了。 　　那会儿其实不是向小葵不看他，实在是没气力，这次大姨妈来得特别凶，小腹疼得她吸气都无力。偏生老爹说今天这次晚会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一定要宝贝女儿亲眼见证。老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达成所愿，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舍了命也定要做陪的。 　　可是宴会开始了这么久，老爹取得了什么成就她没看出来，倒是看到所有人都在灌他酒，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看似热情，却夹杂着鄙夷，虚伪得令人寒心。 　　向小葵抿了抿唇，忽然放下水杯朝向向致远走去，她起身的时候，顾影看到她捏了捏脸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浅笑，配着刚刚掐出来的红晕，乖巧又讨喜。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已经看到她手里握了一杯酒，正是向致远手里那杯。 　　“刘叔叔，我爸爸胃不好，这杯……以及以后你们敬的酒，都由我代了好不好。”向小葵笑嘻嘻道，小虎牙露出来，桃花眼弯弯，一派孩子的娇憨。 　　但是她喝酒时，却爽利得令在场的人都惊大了眼。一杯饮尽，倾过来时一滴不漏。 　　她嘿嘿笑了笑，忽然眼睛一闭，晕在了向致远怀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渐渐才有人带头拍拍向致远的肩，夸上一句，虎父无犬女。 　　顾影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将目光从小姑娘通红的脸颊移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突然跟着跳了一下。 　　这时，顾成业慢慢踱到他身边，冷笑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就算一夜暴富，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这姑娘，太不成体统了。” 　　顾影脊背一僵，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父亲的话作出了反驳，他望着向小葵的方向笑了笑，眸色沉静温柔：“可是，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这样的亲情与守护，不是他们自小被金钱喂大的孩子所能体会的。 　　顾影那年大四，基本上不怎么回学校。但是第二天，他就火速回归，几十个夺命连环扣将早已离校实习的弟兄们召集回来，连夜商讨出一个追女友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实施到如今，已经整整三载，仍未见任何成效。 　　要说这个顾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家世更是响当当，一般来说，这样的攻势没有几个女人抵得住才对，偏生防御力最低的向小葵却成了特例。 　　对于此，连七个老婆都百思不得其解，得到向小葵的回答后，深以为然，只道可惜。 　　向小葵说：“你们是不知道啊，我每次遇见他都是在我大姨妈来访的时候，整的我现在见到他，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你们说我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还不得大姨妈天天见啊。” 　　“我说小葵宝宝，你也太不忠心了，我才被我家老头打发去出差几天啊，你就闹失踪，亏得我消息灵通才能找到这里来，要不然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好吧，不是几天，是被派到外地常驻，老头够狠。 　　以顾影的相貌，在大厅里一站，就是活脱脱一聚光灯。向小葵对舆论的威力体会颇深，不敢再一次担任校园八卦的女主角，所以拉着顾影来到生活区外面的一间奶茶店。 　　这间奶茶店很小，奶茶也不怎么好喝，平时很少人来，两个人挑了个小角落窝着，除了老板偶尔会瞄几眼，倒也清静。 　　向小葵嘴角抽了抽，对于顾影的“直白”习以为常，事实上这三年来她已经明着暗着拒绝过不下三百次，躲也躲了，逃也逃了，到如今却还是这个样子。 　　“古语有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顾学长，我只是听从古训而已，从S大转到Z大是一次质的飞跃，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顾影瞪她一眼，不说话了，反正小丫头嘴皮子利索，说什么都是她有理。他男子汉大丈夫，度量大得很。 　　向小葵撅了撅嘴，觉得这样反驳一个学长级人物好像不是很好，忙讨好地笑笑：“顾学长，你这次回来要待几天啊，小妹我请客，我们食堂的饭菜可美味了。” 　　“你想我待几天？”顾影眨眨眼，靠她近了些，呼吸直接掠过她的脸颊，“我不走了好不好？” 　　向小葵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皱皱眉身子微微后倾。 　　顾影知道自己又逾矩了，小姑娘外表大大咧咧，心思细腻敏感的很。他笑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我开玩笑的，就待三天，三天后就回去。” 　　向小葵心里有愧，傻笑着点点头，埋头开始默默地吸奶茶。这里的奶茶果然不怎么样，珍珠硬得她咬得牙都酸了。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门铃声响起，有几个女学生结对而来，看样子只是打包带走。 　　在等奶茶的时候，几个人开始闲聊起来。 　　“刚才吓死我了，那辆车开得好快，我只听到嘭的一声，颜学长就倒下了。” 　　“是啊，好大一滩血，不知道颜学长有没有事……可是，话说这么晚了，颜学长怎么还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平时都不来学校的吗？” 　　向小葵身子一僵，双手直接握紧，涌出的奶茶喷了她一脸。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顾影发现她不对，忙抽了一张纸巾起身想帮她擦干净，却被她一把推开。 　　向小葵颤颤巍巍地走到几个女人面前，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惹得她一声痛叫。 　　“你……你们，”她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心里寒得厉害，“你们说……说谁……说谁出……车祸？” 　　“颜学长啊。” 　　“哪个颜学长？”向小葵紧咬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天下姓颜的多了去了，也不一定是他，不，是一定不是他。 　　“颜晔，是那个天才颜晔学长。” 　　天下姓颜的多了去了，颜晔却只有一个，她认识的在乎的也只有一个。 　　那一瞬间，向小葵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平静得能听见自己迟缓得仿佛被人狠狠撕扯着的心跳，脑中不停回放的是美人离开前欲言又止的神情，定格在鲜血染遍视野的刹那。 　　第二十四章 　　当向小葵在顾影的陪同下跌跌撞撞赶到车祸现场时，那里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伤者据说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只剩下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和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抱着些许的侥幸心理拨通了美人的电话，铃声却就地响起。颜晔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屏幕一闪一闪带了殷红。 　　向小葵手一抖，手机重重跌在地上，电池掉了出来。她急忙捡起来重新装好，用力地按着开机键，却半天都没有反应。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挖电池装电池按开机键的动作，浑身抖得厉害。 　　顾影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了她的手机，把她抱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小葵宝宝乖，冷静点，不要急，学校附近车速都是有限制的，估计就算真的撞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他说着望了那辆惨不忍睹的肇事车，连自己都不能认可自己的说法。 　　他来之前就知道有颜晔那么一个人物，只是没想到小葵对他的感情会那么深。记忆中小姑娘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又总是坚持了三分钟就半途而废，神经大条，糊里糊涂。 　　科学表明，人对于一件事，只要忘掉十四次就永远不会再忘记。他用了三年的时光，为的就是在她心底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却不知，竟然抵不过别人短短的一个月。 　　“对，我要冷静，”向小葵咬咬牙，“公司……我要去美人的公司找他……他一定没事，他一定先回公司了。” 　　夜里唐氏大楼，消隐了白日的热闹喧嚣，在黑暗中透出两三点微弱的灯光，显得冷清沉寂。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依旧是当日那个保安把他们拦了下来。 　　“对不起向小姐，公司有规定，九点之后概不会客。” 　　“那美人……你们颜先生回来了吗？” 　　保安摇摇头，表示没有。 　　向小葵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双手无措地揉搓着衣角，顾影代为问道：“那可以把他的住址告诉我们么，我们有急事找他。” 　　“对不起，这涉及到颜先生的个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唐氏的员工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保安这样的回答也是合情合理。偏生顾大少爷除了对向小葵耐心温柔，其他时候一贯脾气都不大好，当下火气上涌，揪住保安的衣领就要发难。 　　向小葵忙拉了他往外走。 　　到了室外，冷风一吹，顾大少的火气就消了大半，觉得在心上人面前失了态，有些懊恼：“小葵宝宝，既然一时联系不上，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先送你回去，说不定明天那家伙就乱跳地回来了。” 　　向小葵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唐氏的大门，忽然抿抿嘴道：“我……不放心，我要在这等他。”说着也不等顾影回答，直接在一旁的喷泉边坐了下来。 　　顾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秋夜微凉，向小葵没有想到自己大半夜的还要在外面跑，身上穿得还是白天那件单薄的有草莓图案的小衬衫，这么在风口里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瑟瑟发抖，一连打了四个喷嚏。 　　顾影皱皱眉，把外套脱了裹在她身上，又见她咬着下唇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扯扯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这位小姐，长夜漫漫，就让小生为小姐献歌一曲，可好？” 　　顾影在没毕业前，是S大WOW乐队的主唱，有情歌王子的美称。 　　以前他闲着没事就喜欢在向小葵耳边哼哼，因为都是些听不懂的洋文，向小葵每次都直呼头疼。这次却不一样，她把每个字每个音都牢牢地记进了心里。 　　当你因为任性选择了一个不理智的方式时，有人二话不说，选择留在你身边，陪你在冷风中涩涩发抖，这份情谊，是温柔而深沉的，是言语所无法亵渎的。 　　向小葵心存感激，感激的同时又愈发内疚。顾影对她越好，她就欠他越多，她明明可以偿还的，却自私地保留着。 　　人的感情总是太过霸道，压垮了人所有的理智。她终究无法喜欢顾影，正如她无法不喜欢颜晔。 　　两人就这么背靠背，互相汲取对方的体温过了一夜。 　　他们是被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每个人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不由地多看几眼。 　　顾影被围观习惯了，伸了个懒觉，表现得落落大方。向小葵则觉得有些窘，偷偷地在人群中瞄了一眼，竟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安晴？” 　　安晴闻言停下脚步，显然也认出她来了，举步向她走近。 　　“小葵，你怎么在这？”向小葵来颜晔办公室次数多了，每次都是安晴接待她，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有时候还能一起在背地里说说颜晔的坏话。 　　“安晴安晴，美人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颜先生怎么了？”安晴一脸莫名，“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啊。”说完她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未接来电后安下心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竟然连秘书都顾不上通知，美人伤得一定不轻。向小葵心里着急，当下也顾不得对安晴解释，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一定知道美人家在哪是不是，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安晴想了想，上司大人虽然严令三声不得将他的住址外泄，尤其是女人。但是如果是这个姑娘应该就没问题吧，他几曾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耐心过，连苏小姐，他也不过是容忍。于是就拿出便条纸写了地址给她。 　　向小葵接过纸条，连道谢都忘了就冲进了一辆计程车，把司机都吓了一跳。 　　到达颜晔家楼下，已是正午时分，太阳烈得很，再加上她一夜未睡，早餐和午餐都没吃，以至于一下车，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顾影在旁边扶住。 　　向小葵顾不得这些，定了定神就朝门口跑去。还未到，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她心猛的一跳，待看清出来的人的面孔，心情又跌落了谷底。 　　苏墨妍也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了下：“你来做什么？”她眼中的凉薄与刻毒，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宣泄口，连伪装都不必，显露无遗，“要不是你，他现在怎么会躺在医院里，你怎么还有脸来？” 　　向小葵能忍，顾影可忍不了，开口道：“苏墨妍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家伙出车祸和我们小葵宝宝有半毛钱关系，你要借题发挥也最好找个好的理由！” 　　“哟，这不是顾大少么，”苏墨妍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向小葵你手段这么高明，招惹了颜晔不算，现在连顾源的太子爷也主动当护花使者。” 　　“他现在在哪里？”向小葵脸色微微泛白，扯扯顾影的袖子阻止了他发飙，“……严重么？” 　　“不严重，”苏墨妍晃了晃手中颜晔的护照，“一点也不严重，不过是新伤引发旧伤，需要送到美国急救，救不过来也就是一命呜呼罢了。好了，两位想在这儿当门神请便，我要去给颜晔送护照了，他正等着我。” 　　说完，娇笑着撇了两人一眼，款款钻进车内，扬尘而去。 　　“小葵宝宝，不要担心。你看苏墨妍还笑得出来，就说明那家伙伤的其实并不重，她在撒谎。”顾影朝苏墨妍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拳，转身安慰道。 　　向小葵却没有吭声，低头望着自己的足尖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顾影俯□去看了看，发现她竟然在低低地抽泣，很压抑很隐忍，冷静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她说得对，都是我害了美人……我总是在连累他麻烦他，我说要追他，却处处在给他制造麻烦，我太差劲了，可是……我还是要喜欢他，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很不要脸。” 　　顾影微愣，许久之后才伸手摸摸她的头，叹了一声：“傻丫头啊……” 　　你要喜欢你的我如何去回应你对别人的喜欢。 　　回到寝室，向小葵就开始发高烧，接下来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等她完全康复，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车祸事件早已淡出了人们视线，走在路上偶尔听人提起后续，也不过一句“听说颜学长去美国治疗了”，结果如何，何时归国，无人知晓。 　　许是连担心都错过了时间，向小葵表现得很淡定，除了发呆的时间比以前多了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手机被顾影送去店里保修了，向小葵病愈后才去取回来。开机一看，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一两个是苏荃荃她们打来的，剩下的都是一个号码，而且是一个陌生号码，时间……恰是她等在唐氏楼下的时候。 　　向小葵心念一动，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回拨键。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向小葵说明了情况后，她说她是A市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这个电话应该是一个月前一个病人借她的手机打的。 　　在向小葵再三追问下，她又说，这个病人伤得不算重，除了肩膀着地的时候骨折了下，基本上只有局部擦伤。就是那辆车后来有起火，咽气冲入了他的肺里，导致十几年前的旧疾复发，医生就建议他去美国根治。 　　向小葵彻底放下心来，她虽然有时候反应迟钝，但是并不笨。苏墨妍当日的表现再明显不过，她一点也不相信美人会伤那么重，这也是她这些日子表现得很平静的原因。 　　只要美人好好的，她就在这里乖乖地等，不急不躁，只要他能回来就好。 　　她只是没想到，要等这么久而已。 　　挂断电话，向小葵犹豫了下，又拨了美人的号码，却没有通，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机械化的录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想了想，就给他发了条短信：“美人，保重。”这是她发给美人的第一条短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花了她整整一个钟头，从602个字，删减到300个，最后只留了这么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 　　原来，再华丽的文字，也书写不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唯有把姿态放从容了，让懂的人去懂。 　　这条短信没有得到回复，很久以后，向小葵才知道，这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她和美人唯一的联系都断了，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什么一波三折，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消失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从此养成了每天往这个号码发一条短信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有时兴致上来，一天连发好几条，都是她在见到某件事或某个人后产生的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小想法。譬如“今天班里有个女同学把衣服倒穿了，大家都嘲笑她害她都哭了，可是要是换做我的话，我一定面不改色地告诉他们，这是时尚，是个性，你们一群愚蠢的凡人是不会懂的。然后，再偷偷跑到厕所里去脸红”，譬如“今天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得都下不了床，但是寝室的姑娘对我都好好，上课期间还轮流回来照顾我，人生真是太美好了”……诸如此类，看得她自己都觉得无聊，却乐此不彼地做着。 　　她这样做的时候，总觉得美人好像会在大洋彼岸默默地念着，嘴角的弧度妍丽温雅。仿佛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相信着自己的相信，美人会回来的，一定一定。 　　现在的向小葵已经是半只脚踏出校园的准毕业生了，明天毕业典礼过后，她就要正式告别Z大。 　　同学们都出去拍照了，向小葵一个人留在教室，站在当初的位置，静静地望着美人以前常坐的位置。 　　颜晔走后的这一年里，窗外的大树又往上窜了一大截，连那片唯一晒得到阳光的地方也被繁盛的枝叶掩去了，只留下斑驳的光影。 　　她已经快被时光磨得记不起最初的最初了，思念多一分，她记忆中美人的脸就模糊一分，但是心底的信念却愈发强悍霸道。 　　每个嚷嚷着喜欢“美人”的姑娘，其实未必是真的喜欢那绮丽的皮囊。只是对爱情太过珍惜，不愿放低了姿态，宁愿扬着脖颈守候真爱的到来而已。 　　当美人不是美人，她依旧，爱他如初。 　　向小葵郑重地整了整学士服，笑得露出那颗唯一的小虎牙：“美人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都成白骨精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苏墨妍发来的，约她明天到流年酒吧见个面。 　　向小葵想想明天好像也没什么事，就回了个好。她和苏墨妍，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是吧。 　　第二十五章 　　向小葵是典型的金牛女，其性格中最大的特质是安稳，而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往往会显得不知所措。 　　向小葵目前就是这种状态，当她来到约定的地点，看到的却不止苏墨妍一人时，便有些局促，拽着衣角立在门口久久没有走近。 　　一年不见，苏墨妍依旧美得无可挑剔。玫红衬衣，白色短裙，长发高高挽起，比之从前收敛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与她身旁的女人一比，却总是少了些岁月积淀出来的风情。 　　向小葵认得她，颜舒雅，唐氏的总裁，美人的姑姑。当初她去美人公司补课的时候在电梯口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向小葵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她是不喜欢自己的。 　　苏墨妍显然发现了她，朝她招招手，嘴角的笑意是恰到好处的热情友好。颜舒雅抬起头来，目光与她的一接，微微皱了下眉头。 　　她的眉和颜晔的是极像的，都是水墨般匀匀染就，务虚雕琢已是美到极致，连皱眉的动作也是一模一样。但其实，又是完全不同的。 　　美人皱眉，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到一种美感，颜舒雅皱眉时，却是真真切切的反感。 　　“向小葵是吧，请坐。”颜舒雅收回视线，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向小葵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好，望着对面一脸严肃的颜总裁，有种不是来吃饭是来面试的错觉。 　　“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议，我们就长话短说。”颜舒雅话音刚落，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句“十五分钟，九楼会议室，全体高层”就挂断。 　　向小葵低头偷偷笑了下，姑侄俩真是一个德行，惜字如金得能气死人。 　　“小葵，小葵，你在听么，姑姑在和你说话。”苏墨妍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我在听。”向小葵回过神来，眨眨眼点头道。 　　颜舒雅哂笑：“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向小葵抓了下头，讪笑着说不出话来，刚才她只隐约听到了美人的名字，其他的在大脑里遛了一圈直接从右耳出去了，什么也没留下。 　　“姑姑刚才问你，‘颜晔出国后有没有和你联系过’？”苏墨妍好心提醒道，眉梢上挑有淡淡的讥诮。 　　“啊？”向小葵愣了愣，有些莫名，“没有。” 　　“真的？”颜舒雅抿了口茶，眸里是明显的怀疑。 　　向小葵越听越糊涂：“美人不是出国治病了么，他……怎么了？” 　　颜舒雅与苏墨妍对视一眼，总算信了她的话：“我想也是，小晔既然连我们都不联系了，又怎么会找你，倒是我糊涂了，向小姐，不好意思。” 　　“美人……不和你们联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小葵拽着衣角，忽然间有些心慌。这么说，现在连她们也不知道美人的情况，美人只身一人在美国……到底出了什么事？ 　　颜舒雅淡淡地扫她一眼，放下茶盏：“向小姐，我想有些事，我必须和你说明白。小晔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次车祸，也许是上天给你们的一个警示，如果你对小晔是真心的，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 　　天雷滚滚。 　　向小葵做梦也没想到，这么狗血恶俗的被她写烂了的台词竟然会真的出现在现实中，并且是发生在她身上的，当下抽了抽嘴角，不知该笑还是该俯首作认罪状。 　　颜舒雅皱眉，对她的这种反应表示不满：“向小姐，也许你不明白。我们家只剩下了小晔和小琛两个孩子，将来我的事业必然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小琛年纪小，小晔身上的担子会不轻。他需要的是一个与他匹配的能做他助力的女人，譬如说我们墨妍……不是你这样的……” 　　“哦，我们小葵宝宝是属于哪一类女人？” 　　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向小葵咽了咽口水，瞪大眼：“顾影，你怎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这地方你家开的啊？”顾影眨眨眼，摸着她的头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阳光又温柔，但是他转过头去看颜苏两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又立刻变得玩世不恭，眉梢上挑蕴着隐忍的怒意，“苏墨妍又算哪种女人？” 　　颜舒雅哪里受过这样的顶撞，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作答。 　　顾影干脆拉开一个凳子坐了下来，抱臂而笑：“既然你们要比，那我们就来比比，”他看了看向小葵，扳着手指道，“我们小葵宝宝现在是XX网的头牌作者，拥有铁杆粉丝八千八，个个对她既恨且爱，我们小葵宝宝不靠家里，每月生活费自给自足，还可以给乡下爷爷奶奶寄钱……这些，你们，尤其是你，苏墨妍，你可以做到么？” 　　“我……” 　　“我知道你很风光，”顾影淡哂，“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的哪一个光环不是用金钱堆积出来的，你的小提琴真拉得那么好么，还不是你老娘塞了钱，至于生意头脑么……据我所知，你前不久才因为大小姐脾气搞砸了一个案子……最后怎样，还不是让手下的经理背了黑锅……” 　　苏墨妍这下气的不轻，随手端起手边的咖啡朝顾影泼来，顾影随手一档甩了回去，杯子在她脚边裂成碎片，吓得她惊叫一声后退，结果撞翻了服务生手中的端盘，油腻的汤汁溅了她一身，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顾影怔了怔，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向小葵忽然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喂，我什么时候有八千八粉丝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叫个个对我‘既爱且恨’，我们家姑娘都可爱我了好伐，爱我爱得恨不得每天拿着鞭子鞭策我更新啊……” 　　“噗……”顾影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摸摸她的头，“是，我错了，我们小葵宝宝的粉丝怎么会只有八千八呢，我们小葵宝宝人见人爱啊。” 　　“Boss，需要过去处理么？”流年酒吧的经理请示道。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今天破天荒到场，而且什么都不做，就站在这里当门神，现在又这样笑得花痴乱颤，以他的经验来看，非奸即盗，小心应付为妙。 　　“别啊，多精彩的鸡飞狗跳戏，”陆安年抱臂，勾了勾嘴角，“就算我亲自出手恐怕也没这效果，这顾影行啊。” 　　“Boss，您说您要出手……帮这位向小姐？可是苏家和唐氏……”若说势力，在A市自然是陆家称霸，但是苏颜两家可以说是掌控了A市的经济命脉，老板这是哪根经不对了。 　　“苏家、唐氏怎么了，”陆安年冷哼，凤眼微挑，“我陆安年的妹子难道就这么任人欺负？”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顿黑，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你小子特么什么时候给我滚回来，再不回来你女人都要跟着人家跑了……”陆安年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压抑怒火，“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我妹子凭什么犯傻在这里等你啊……还要受你们家老女人的气……我告诉你，我若是她，宁可选一百次姓顾的，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小子……” 　　李经理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小心肝一颤一颤，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找个理由开溜时，却见大老板和缓了脸色，嘴角微扬，竟是带了笑意。 　　“Boss，颜公子……他说了什么？”李经理八卦心起，忍不住问道。 　　陆安年将手机夹在指间转了转，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味地笑，像黄鼠狼终于偷到了鸡，又得意又诡异。 　　“没自信是么？” 　　不敢相信她会一直喜欢你是么，颜晔你小子也有今天。 　　第二十六章 　　向小葵一贯是个敢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娃，回去以后，把颜舒雅和苏墨妍的话做了一番梳理，发现没有一句值得借鉴的后，就洗洗睡睡了。 　　这一晚，睡得却不是很好，脑中反复出现美人孤身一人穿过满是金发碧眼的人流的情景，她能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喜是忧怎么也看不清楚。 　　就这么纠结着过了一夜，一大早的却被寝室的姑娘们挖了起来，推推搡搡把她弄到了阳台上。 　　向小葵迷迷糊糊，她们说的话半句没有听进去，只隐约听到她们叫她往下看，于是半闭着眼望楼下望去，眨眨眼，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周末的早上，本该是最好的挺尸时间。现在寝室楼下却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 　　顾影和他的WOW乐队就站在圆圈的中心，乐器齐备，开场架势十足。 　　看到向小葵，顾影忽然眼睛一亮，嘴角荡开一抹祸国殃民的笑来。朝她挥挥手，一手举起话筒：“今天，是我心爱的姑娘正式长大的日子，在此，我要为她开一个专属音乐会，谢谢各位捧场。” 　　他话音一落，下面立刻有人鼓掌欢呼，顾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继续：“并且，借这个机会，我还要向我心爱的姑娘告白。” 　　他微笑着抬头，望着向小葵的目光温柔而深情，向小葵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小葵宝宝，我爱你，接受我吧。” 　　此话一出，掌声雷动，起哄声此起彼伏。这种方式虽然俗到了极致，但真正有勇气做出来的十个里面找不到一个，所以这厢，连对面寝室楼的男生也被惊动，走到阳台来帮着喊。 　　“小葵宝宝，你……”室友见她始终抿着唇，闷声不响，推了推她。 　　“啊？”向小葵摸摸头，像是才回过神来，傻笑了下。 　　“你……要接受么？”寝室的姑娘都知道她对颜晔的感情，所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向小葵抿抿唇，忽然转身出了门，留下三个姑娘面面相觑。脸没洗，牙没刷，头发没梳，睡衣没换，脚上踩着一双兔头鞋，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顾影的台风很好，唱歌时总是嘴角微扬带着三分笑意，入情时皱眉垂眸惹人心伤，没有花哨的姿态，却一颦一笑都感染人心。 　　向小葵曾一度以为他会去做歌手的，他也曾野心勃勃地尝试过，终究还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安下心来帮父亲打理生意。 　　向小葵下去的时候，人群立时一阵骚动，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顾影愣了愣，旋即对她挥挥手，注视着她用心唱完了整曲。 　　他唱的是一首《FlyMetotheMoon》： 　　“Flymetothemoon 　　Andletmeplayamongthestars 　　LetmeseewhatSpringislikeOnJupiterandMars 　　Inotherwords,holdmyhand 　　Inotherwords,darling,kissme 　　Fillmyheartwithsong 　　Andletmesingforevermore 　　YouareallIlongforAllIworshipandadore 　　Inotherwords,pleasebetrue 　　Inotherwords,Iloveyou” 　　（带我飞向月球 　　让我在群星之间戏耍 　　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春天的景色 　　这就是说，握住我的手 　　这就是说，亲爱的，吻我 　　让歌声充满我的心灵 　　让我永远尽情歌唱 　　你是我永远的渴望是我景仰与爱慕的一切 　　也就是说，请真心对我 　　也就是说，我爱你） 　　温柔蚀骨的感情，被他温柔的声音诠释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不再出声，静静地望着他一步一步朝她的女主角走近，手中的玫瑰鲜艳美丽。 　　“小葵宝宝，接受我吧。”顾影微笑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清晨的阳光凝在他的嘴角眉梢，灿烂温暖。 　　“好呀。”向小葵点点头，爽快地接过玫瑰，却始终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 　　顾影捧花的手滞在半空。这招当众告白是昨晚和兄弟们聚会时他们怂恿的，虽然总觉得不妥，到底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做了，大不了被当众拒绝，反正他的脸皮这几年已经被磨得刀枪不入了。 　　可是现在，他却深深地觉得自己做错了。小姑娘虽然一口答应，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眉眼弯弯，笑得乖巧温和，但是漆黑的眸子里却看不到半分喜悦的光彩。 　　望着小姑娘微笑却平静的脸，他忽然莫名地有些心慌。这一次，好像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不出其中的微妙，一个劲儿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向小葵始终扬着嘴角，没有任何意见的样子。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了？顾影自嘲地笑笑，牵起向小葵的手绕全场走了一圈，算是向大家致谢，然后带她离开了人群。 　　围观群众失望地嘘了几声，做鸟兽状散。 　　原本喧闹的场地一瞬间安静下来，颜晔缓缓从树影中踱出，右手停在裤袋，面向两人离开的方向驻足了片刻，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风衣在风中徐徐飘动，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亘在苍白的水泥路上。瘦直挺拔的身影在两旁繁盛的树木映衬下，显出几分萧索。 　　逛街，看电影，拍大头照……恋人间的节目无非就这些，顾影带向小葵全做了一遍，末了又手牵手送她回寝室。 　　向小葵很配合，咧嘴欢笑的模样没有半分虚假，顾影心底的不安却始终没有消散。 　　将她送至寝室楼下，顾影就转身走了，没有做过多的要求。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有耐心等她完完全全把心底的那个人忘却。 　　向小葵却忽然间开口叫住了他，在他驻足转身的时候，笑嘻嘻地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再退开几步，嘴角的弧度标准得不能再标准：“顾影，我们分手吧。” 　　顾影怔怔地望着她，直到她笑得脸酸忍不住小小咧了咧嘴，才低眉淡笑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喜欢你，”向小葵抿抿嘴，右手死死地拽住衣角，“你说感情需要培养，慢慢处处就有了，我们处了，可是我没有喜欢上你；你说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先入为主没有给你机会，我试了，试着去喜欢你了，可是我没有喜欢你；你说我们可以把结果和过程倒置，先谈恋爱后谈感情，我们谈了，可是我没有喜欢你。你说的，我都做了，可是我仍旧没有喜欢你。” 　　“这就是你今天答应接受我的原因么，你不想让我当众出丑，你在可怜我。”顾影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小姑娘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桃花的轮廓，黑曜石的眸子，笑起来总是特别的明亮。看久了，会让人上瘾，会让人产生一种这个世界很美好，永远春暖花开的错觉。 　　即便在说这样伤人的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是亮的，清澈得没有一丝阴霾。 　　“我没有可怜你，”向小葵摇摇头，表情很认真，“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但是你说得对，有时候把结果与过程倒置反而更容易找到答案，我现在找到答案了。我每靠近你一点，心里的负疚感就深一点，因为我永远无法像你喜欢我一般去喜欢你，”她抓了抓头，显得有些局促，“顾影，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那是一种亵渎，所以我只说——顾影，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谢谢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无条件地选择站在我身边，这样的感情也许我一辈子也不能再遇到，但是我还是任性地选择坚守自己的固执。 　　“小葵宝宝，”顾影苦笑着缓缓走近，“你可真狠心呐。” 　　向小葵嘿笑着抓了下头发：“是哦。我是个腹黑呢，被你看清真面目了，顾影你以后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不配的。” 　　顾影摇摇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她，咬着牙轻轻在她耳边道：“我顾影从小到大没有这样掏心掏肺地对过一个人，也没有这样被狠狠地伤过，我不会原谅你的……所以，对不起，小葵宝宝。” 　　我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就在你接受告白的时候，我看见你心里的那个他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这是我对你狠心的报复。 　　但是我仍然期盼着你能幸福的，我就是你那个第八千八的粉丝，对你既恨且爱。 　　下卷：便只合、长相聚 　　第二十七章 　　“小葵小葵，我告诉你啊，那个老板……那个CA建筑事务所的大BOSS真的是个极品帅哥啊，真跟小说里写的那样，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气场气质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一出场，再闹腾的人群也立马消声，那真叫一个眼神秒杀千军哪，我跟你说哦……他……” 　　向小葵已经被同在一家面包店打工的方文静唠叨了一下午，好在今天温度太高，店里生意不是很好，不然非被客人投诉死不可。 　　她最终还是没有做成白骨精。在无数次遇到面试成功后主考官笑眯眯对她说“向小姐，代我向陆老先生问好啊”的情况后，她一咬牙，走近了一间当时正在招聘服务员的面包店。 　　倒不是她清高，只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太过了解，没有那个肚量，不去端那碗饭而已。 　　面包店的老板姓李，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除了做面包时嘴角还会有些许的笑意，常年表情欠奉，不熟悉的人或许会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当初向小葵见了他也是战战兢兢，但是一年相处下来，她发现老板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她刚来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成天犯错，老板却从未责备过她一句，反而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而且他做面包时总是很专注，眼中的神采就仿佛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他做出来的面包无论从口味还是造型上都是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面包店虽然地理位置偏僻，生意确是极好的，有好几家公司都长期预订，作为下午茶的点心，譬如说CA建筑事务所。 　　“小葵，小葵，你在听我说吗？”方文静见她长时间没有回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向小葵眨眨眼，回过神来，“有，有听，那个CA建筑事务所的老板真是太帅了，我都听得入神了，你继续继续。”从头到尾一句话循环往复，她不走神才怪。其实见方文静这么激动，她对这老板不是不好奇，但是店里只有老板和她们三个人，如果她和方文静一起出去，老板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老板的腿年轻的时候受过伤，落下了病根，走路不太灵便，她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让老板受罪。 　　“哦，”方文静点点头，并不在意，继续眉飞色舞，“那个CA我问过了，是英文COORDINATORAXIS缩写，唉小葵，你是大学生，倒是说说这个COORDINATORAXIS是什么意思？” 　　“啊？”向小葵抓了抓头，讪笑着答不上来。当初她四级虽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险险过关，但都是先前美人给她恶补了一个月又给她归纳了重点的功劳，现在两年没碰，早忘得He、She、It都搞不清了。 　　想到颜晔，心里某根弦忽然抽了一下，向小葵抿抿嘴，不想说话了。 　　又一轮面包新鲜出炉，老板摘下手套，探出头来道：“COORDINATORAXIS不就是坐标轴的意思，人家开建筑设计公司的，叫个坐标轴有什么奇怪，倒是你一天到晚帅哥帅哥，帅能当饭吃，还不快来帮忙把面包打包了送去，”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看着向小葵，“小葵，今天你去送，再这样下去，这丫头魂都要丢了，有钱人有几个好东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老板！”方文静哀嚎一声，差点没扑上去抱大腿。 　　奈何老板立场坚定，任她软磨硬泡鬼哭狼嚎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将打包好的面包交到了向小葵手中。 　　方文静又偷偷跑来磨向小葵，向小葵本来有些犹豫，但是老板一个眼神扫过，立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CA建筑事务所和面包店只隔了一条街，饶是如此，向小葵还是险些迷了路，送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被奋斗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员工们好一顿埋怨。 　　向小葵想不明白，一般公司都是在五点钟下班，他们只要再熬半个钟头就能回家吃饭了，怎么还用得着吃点心。 　　一个员工含着满嘴的面包道：“这哪里是点心，是我们晚饭啊，今天又要通宵加班了。” 　　向小葵后退一步，避开他喷出来的面包屑，一脸打抱不平的愤愤：“晚饭？晚饭吃面包，你们老板实在太小气太小气了。” 　　“道不是老板的意思，”那人喝了口牛奶，降低了音量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向小葵知道这是八卦的前兆，忙兴致勃勃凑上去，“是我们经理定的，我们BOSS大人是从美国回来的，经理觉得他可能吃不惯国内的食物，所以只要加班，早中晚三顿，除了面包还是面包……切，还不是为了讨老板欢心，整天穿得花枝招展，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 　　这时，身后有人咳了两声，那人忙噤声低头猛啃面包。向小葵不用回头，光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一定是他们口中的经理登场了，当下迅速将东西收拾妥当，猫腰闪人。 　　因为注意力太过集中于身后，走到门口就与别人撞了个满怀，她“啊”了一声重心不稳向后跌去，幸亏有一双手拦腰将她扶住。 　　向小葵拍拍胸脯，惊魂甫定地道了声谢，却因上方传来的一声轻笑僵了手脚：“美……人？” 　　颜晔待她立定，退开几步，右手滑入裤袋，静静地望着她。 　　“颜总，这是设计部赶出来的图纸。”妆容精致的李倩李经理款款上前，将一份文件交到他手中。 　　“放我办公桌上吧。”颜晔淡淡地点点头，目光并不移开。 　　向小葵还是那么呆愣愣地站着，身后的员工们也发现了自家BOSS的不对劲，开始窃窃私语。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颜晔走近几步，呼吸几乎掠过她的头顶。 　　“啊？”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风华依旧，水墨渲淡的眸子里是万年不变的波澜不兴，红唇微扬却是隐隐带了笑意，熟悉到了极致，向小葵突然有种他只是走开了几分钟而不是漫长的两年的错觉。 　　她曾在心里偷偷地设想过无数种和美人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到会是这样风平浪静的，两年的时光恍若被瞬间抽去，毫无违和。 　　“美人美人，你终于回来啦。”向小葵歪着头想了半天，只想出了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脑子一片空白，她抿抿唇，红了眼眶低下头去。 　　颜晔低眉望着她柔软的额发，停在裤袋的手指曲了曲，终究化作云淡风轻的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其实他已经回来很久了，只是不曾回到她的身边。 　　“小姐，我点的是无糖的燕麦面包，不是起司蛋糕。” 　　“啊，对不起，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换。” 　　这是向小葵连续第八次送错东西了，期间还撞翻了方文静的饮料，打碎了五个碗碟，老板摇摇头，等她把东西换好后将她叫到一边。 　　“你知不知道那位客人有糖尿病，不能吃糖，你……”老板板着脸本来还想教训她几句，但见她低着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口气便软了下来，“算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先去一边休息。” 　　若是平时，向小葵一定还会坚持下，但是今天实在是完全不在状态，满脑子都是“美人现在在做什么”“一会儿可不可以去找他，会不会太冒失”等等念头，还是少做少错。 　　面包店附近有一所小学，每当放学时分总会有些孩子成群结队涌到店里来边吃东西边等父母来接，有时候还会玩打弹珠游戏。 　　这个向小葵擅长，闲下来就凑上去玩几局，一年下来，赢到的棒棒糖塞满了一抽屉。 　　当下孩子们见她走近，就使劲地朝她招手，向小葵想着反正没事干，就去犄角旮旯里挖出了她的无敌小弹珠，因为平时老板是不让她玩的，说是不卫生。 　　今天状态不佳，几轮下来，向小葵输得脸上贴满了白条，努努嘴往旁边一坐不高兴玩了。 　　一个小胖墩凑过来在她勉强晃了几圈，忽然咧开嘴笑道：“我看你这样子……就是传说中的思春啊？” 　　向小葵嘴角一抽，刚想感慨一句“现在的孩子啊”，一个小姑娘又跑了过来，一脸八卦表情：“向小葵，是不是你一直等的人回来了？” 　　这下向小葵连表情都懒得摆了，彻底成了面瘫。她不过就在他们问她为什么还没有男朋友时回了一句“因为我在等他回来”就被他们记住了，还能一针见血猜这么准，现在的孩子啊……果然惊世骇俗。 　　这时门上挂的风铃响了，向小葵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来了个90度鞠躬：“你好，欢迎光临。” 　　颜晔愣了愣，才举步走入店内。 　　方文静忙放下手头的活儿，尖叫一声冲过来将向小葵挤到一边：“颜总你来了，想吃什么，我们店的面包美味可口品种繁多，无论是咸的甜的酸的辣的苦的，只要你喜欢，我……们老板都能马上给你做出来。” 　　“谢谢。”颜晔点点头，目光淡淡地从向小葵脸上扫过，牵着唐琛在窗口的位子坐了下来。 　　向小葵想上前说句话，又被完全陷入亢奋状态的方文静抢了先：“小葵你身体不舒服，去一边休息，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你身体不舒服？”颜晔微皱了下眉头，脱口而出。 　　方文静瞪大眼，回头望着向小葵。 　　“没有没有，”向小葵忙摇头，脸有些发烫，总不能说想你想成这样的吧，于是讪笑着转了话题，“美人啊你怎么会来？” 　　“是小琛，”颜晔指了指身旁的唐琛，水墨渲淡的眸子微微闪烁，“小琛想来这里吃菠萝包。” 　　“哦。”向小葵点点头，倒没有多失望，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 　　“我现在不想吃了，晔哥哥我们走吧。”唐琛突然站起来道，两年不见，小鬼头的个子又狠狠地往上窜了一截，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也长齐整了，配上精致的五官，已然有了祸国殃民的轮廓。只是笑开时，嘴角眉梢狡黠毕现倒是一点也没变。 　　此刻向小葵就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努努嘴道：“请便。” 　　“小琛，不许任性，”颜晔将他按了下来，拾起手边的菜单翻了翻，对呆立在一边的方文静道，“麻烦给我们来一份水果乐园套餐，菠萝包要双份的。” 　　方文静呆愣愣地点点头，又呆愣愣地走了。 　　向小葵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但是舍不得走开，就随便拎了块抹布东蹭蹭西蹭蹭。 　　颜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声音却依旧淡然无波：“不舒服就去休息。” 　　第二十八章 　　老板忙了一天，腿有点受不住，先回去休息了，方文静自美人离开后就开始用幽怨的目光瞪了她一天，实在受不了，向小葵把她也打发走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留下来收拾店面，等她收拾完走出门一看，天都已经黑了，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因为面包店位置偏僻，一到晚上路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两旁好几盏路灯都已经坏了，留下那几盏也歇满了各种小虫子，昏暗的灯光配上广告牌时不时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让向小葵直觉得心里发毛。 　　再加上这几天有一群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总在面包店附近徘徊，老板为此还特意提早放她们下班，让她们路上留神些，这么一想，向小葵心跳都加速了，缩紧脖子加快了脚步。 　　向致远和陆曼青当初在签订离婚协议时保留了在郊区的一栋别墅作为共有财产给向小葵住，但是向小葵嫌那太大太冷清了，而且来去不方便，索性就在面包店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房间。这样，她回家其实只要穿过与这条街道交叉的一条小街，白天倒也还好，街道两旁会有很多的小贩在叫卖，反而有种世俗的热闹与温馨。 　　但是一到了晚上，两旁屋子空空，这头的脚步引起的回声能一路传到路的尽头。 　　向小葵三步一回头，走得胆战心惊，偏生耳中总有脚步声回环往复，怎么也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在她走过一面敞开的窗户的时候，光影一闪，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当即脑中轰隆一声，什么都想不出来了，拿起墙角一根不知道哪个小贩遗留下的扁担就往身后甩去。 　　“啊。”有人痛叫了一声，向小葵愣了愣，第二下没打下去，因为她发现，这个声音……很耳熟。 　　“美人！”月光下，颜晔的脸朦朦胧胧的并不清晰，但是红唇因为夜色的映衬显得格外艳丽，眸色漆黑如墨，泛着琉璃的光泽，有一种别于白日的惊艳绮丽。他一手捂着肩，眉头紧蹙，显然是很疼，但是声音仍旧淡淡：“嗯。” 　　向小葵紧紧握着扁担，有些手足无措：“美人美人，你怎么会在这……这么晚了？” 　　颜晔看她一眼，动了动唇没有回答，绕过她先前走了几步才道：“还不带路？” 　　“啊？”向小葵眨眨眼，一头雾水。 　　颜晔瞥了眼受伤的肩：“打伤人难道不用负责一下么，你……家里有没有跌打药？” 　　向小葵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跌打药没有，但是可以敷鸡蛋。”她天生天养惯了，平时有个小病小伤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所以家里什么药都没有，倒是鸡蛋塞满了半个冰箱，泡面、吃面包什么的，加个蛋美味又营养，而且她不会做菜，只会白煮蛋茶叶蛋炒鸡蛋水蒸蛋蛋花汤，一蛋十八吃。 　　颜晔微皱了眉头，点头道：“好。”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来牵了她的手把她紧紧拽在身边，见她呆愣愣的望着他，桃花眼瞪得滚圆，借着夜色掩藏悄悄勾了嘴角：“你一直跟在我后面，怎么带路。” 　　一路无话，到达向小葵所住的小区楼下的时候，颜晔驻足，微皱了下眉头：“你住在这里？” 　　这是一幢明显上了年头的小楼房，墙上已经有了裂痕，有些墙面剥落得能看见里面的红砖，墙脚油渍斑斑，时不时还会飘过来一些异味。 　　“嘿嘿，是呀，”向小葵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便宜嘛，其实你别看外面破败，里面冬暖夏凉，阳光充足，还挺好的。” 　　她话音刚落，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突然朝他扑了过来，满身的酒气：“来，小丫头，陪叔叔去喝一杯。” 　　颜晔身子一旋，右手使劲，将她拽到了身后，这一动作力度太大，牵动左肩的伤，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醉汉堪堪倒在他脚前，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口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脏话。 　　“刘叔又喝醉了，”向小葵努努嘴，扯了下颜晔的袖子，“美人你等一下啊。”说完，掉头朝保安室跑去，不一会儿就跑了回家，身后跟了个举着电筒照明的保安。 　　保安见到已经敞开肚皮呼呼大睡的刘叔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只嘟囔了声“这老酒鬼”就俯□去扛人，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已经干过很多次了。 　　“保安大叔，要帮忙么？” 　　“不用了，十几年了都这么背过来了，这老酒鬼八成昨晚又输了不少，你……”保安将刘叔托在背上，笑吟吟看着向小葵，“你们早点休息去吧，早点休息啊。” 　　向小葵脸红了红，偷偷觑了颜晔一眼，发现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想来是没怎么注意保安大叔的话，心里稍稍安心。 　　这时，颜晔却突然低下头来，目光与她撞了个正着：“你……”他顿了顿，“又的意思是，他……常常喝醉，常常……这样？” 　　“是啊，”向小葵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拽拽衣角道，“其实刘叔不喝醉的时候是个很温和的人，闲下来还会给我们拉二胡唱戏曲，他是因为儿子女儿全在国外，觉得孤单了才会赌博喝酒的……刘叔，真的很可怜。” 　　“即便是这样……”颜晔动了动唇，终究还是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重新牵起她的手，“算了，我们上去吧。” 　　提起上楼，向小葵就开始纠结，到了房门口，更纠结，一手在包里掏钥匙，一手捏成团暗暗祈祷最好钥匙丢了，当她指尖触到钥匙环，发出叮的一声的时候，彻底纠结了。 　　颜晔显然也发现了她纠结的表情，轻笑了声，道：“怎么了，难不成里面藏了人？”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笑容僵在了嘴角，他发现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向小葵从刚才开始就不敢看他的脸，自然没有发现，迅速地打开门，又迅速地钻进去，探出个脑袋说了句：“美人美人，你等我一下，很快的，五分钟。” 　　颜晔立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脊背挺得僵硬笔直。他发现，这短短的五分钟竟然会让他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出现的，不该带唐琛去她店里，不该因为不放心而偷偷跟在她身后，更不该为了知道她的住处找了这么可笑的理由，这些行为，这些思维，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幼稚得像个毛头小伙。 　　毕竟，她是人家的女朋友。 　　里面不停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时不时冒出几句痛叫，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脚。颜晔试了几次要走开，但没走几步又被里面传出的声音引了回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门才被向小葵打开，竟然是一头大汗，白净的脸蛋上也蹭到了不少灰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身狼狈。 　　“美人美人，”向小葵嘿嘿傻笑了下，抹了抹额头，立刻又是一道黑痕，“让你久等了，请进。” 　　颜晔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一手滑入裤袋，步入室内。 　　房间真的很小，厅里只放了一台电视机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便显得有些拥挤，但是正如她说的，阳光倒是会很充足，窗户开得比一般居所大很多，而且附近没有高楼遮挡，通风性也好。 　　淡淡地扫了一圈，颜晔总觉得哪里不对，房间很干净，但是这种干净显得特别怪异，就像面前的这个茶几，上面还留有清晰的水印，明明是刚擦过的样子。 　　向小葵心里犯虚，忙去倒了杯水递给他：“美人，坐……坐啊。” 　　颜晔道了声谢，接过水杯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结果刚坐下去就听见嘭的一声，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向小葵惊叫一声扑过来，抽出他身下一包开了口的薯片：“我的薯片啊，原来你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突然自己动了，紧接着一包又有一包的东西滚了出来，全是些面包泡面小零食之类的，撒的满地都是。 　　颜晔瞬间明白为什么她要关上门折腾这么久了，摇摇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向小葵，这就是你的窝？”哪里是个小姑娘的房间，简直就是个耗子窝。 　　“嘿嘿，嘿嘿，”向小葵傻笑了两下，连头也没敢抬就转身走进了小厨房，“我去煮鸡蛋。” 　　第二十九章 　　向小葵端着滚烫的鸡蛋走出小厨房的时候，颜晔正合着眼倾靠在沙发上，电视屏幕的光在跳跃在他脸上，有一种居家的味道。 　　向小葵痴痴地看了会儿，才放轻了脚步走近，本来想拿件衣服给他披上，但是刚弯□去，他就睁开了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颜晔面不改色，向小葵红红脸避开了。 　　颜晔松了松领带，绕过她走进卫生间掬水洗了把脸，再出来却见茶几上多了一堆鸡蛋壳，而她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已经吃了不少，当即嘴角僵了僵：“你在做什么？” 　　“吃鸡蛋啊。”向小葵不明所以，张嘴就咬掉了半个，末了又把蛋黄挖出来四处找垃圾桶。 　　颜晔摇摇头，走过去就着她的手把鸡蛋黄塞进了她嘴里，冷着脸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蛋黄才有营养，比你那些泡面薯片有营养。” 　　向小葵扁扁嘴，还是乖乖把蛋黄咽了下去，然后又捞起一个鸡蛋，放在两手间滚了滚，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美人，脱衣服。” 　　颜晔微微一怔，默默将外套脱了，低下头去解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向小葵咽了咽口水，小脸两陀胭脂红。 　　“你过来，”颜晔指指身旁的位置，又将衣襟扯开了些，露出开始呈现出淤青的伤处，“伤在肩上，鸡蛋剥壳使尽揉。” 　　颜晔的皮肤很好，不止是白皙，细腻得就像她手中刚剥好的蛋一样，在灯光下，光滑如锻，向小葵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硬着头皮走过去跪坐在他身旁，直勾勾地盯着伤口，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颜晔抬头，只能看到她通红的耳垂，又圆又小，绒毛清晰可见，她的身上还是那股宝宝金水的味道，素颜不改，简单干净得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宠着，这样的姑娘，颜晔这辈子只遇见过一个，也只愿遇见这么一个。 　　他动了动手指，又僵了回来，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忽然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啊？”向小葵没反应过来，鼻子狠狠地撞在他的肩骨，当即眼泪滚了下来，再也止不住，索性放声大哭。 　　颜晔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抬起她的脸看情况，一边四处找纸巾，等他找到纸巾，手一滑又掉到了地方。 　　“不许哭，有什么好哭的。”他咬着牙吼了一句，抬起袖子帮她蹭眼泪。 　　向小葵扁扁嘴不哭了，红着眼望着他：“美人你欺负人，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你凭什么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提前和我说一声会死么？连对我交代一句都不屑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就要理所当然地任你欺负？”这番话，她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她不是情圣，也会疼也会有脾气的，既然哭了，索性一次性哭个够。 　　颜晔愣了愣，动动唇，终究选择了沉默，退开几步扣上扣子静静地看了她半响：“眼睛肿了，刚好有现成的鸡蛋敷敷……我先走了。” 　　到了门口，又忍不住驻足，右手滑入裤袋：“我走前我有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我回来……也找过你……可是时机不对了。你男朋友条件很好，以后别小孩子脾气。” 　　说完，举步离开，连给她一秒钟思考的时间都不留。 　　向小葵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编了一短信“我没有男朋友”，又马上清除重新写了一条“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心里藏着另一个人，我是个任性的姑娘，配不上他”，确定发送。 　　她不知道自己又在犯什么傻，明明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整整两年，可是除了这样，她别无他法，她只是想让心里的那一点念想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而已。 　　可是突然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吓得她手一滑，手机狠狠栽在了地上。还好没有摔坏，她松了口气再看屏幕，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号码她念了两年，每一个数字她都烂熟于心，此时竟然有人用这个停机了两年的号码回了她一条短信，虽然只有一个字——嗯。 　　向小葵捧着手机大概愣了半秒钟，短信又来了，她点开一看，不知该哭该笑。 　　短信内容四个字——我是颜晔。 　　“小葵宝宝，我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停机后是收不到短信的，除非有人特意去查，但是这年头哪个还会吃饱了撑着这么闲，你就安心吧，我正要去开会呢，乖了。” 　　向小葵没好意思告诉她们自己对着一个永远无回应的号码发了两年的短信，只说是不小心把一条丢人的短信错发给了一个已停机的号码，所以七个老婆便会当回事儿，匆匆敷衍了她就去做自己的事了，苏荃荃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总编辑，其他几个工作也都不错，温柔的曾倩年底就要步入结婚礼堂了。 　　仔细想想，也就自己最没出息了，倒也不是嫌弃自己的职业，只是好像还没有找到人生的目标，有些失落而已。 　　虽然七个老婆都这么说了，向小葵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两年她给美人发的短信，刚开始还正常些，久而久之放松了心情就变得乱七八糟难以启齿了，现在回想起来就要脸红。 　　这种不踏实导致她去店里上班的时候愈发失魂落魄，老板没办法就放了三天大假。 　　三天后，向小葵终于收拾好心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才到店门口，就发现，明明是营业时间，面包店的大门却是紧闭的。当下心里就隐隐有些，于是装作路人从玻璃橱窗间慢慢走过。 　　这里的采光原本是很好的，但是因为是阴天的缘故，店里显得有些昏暗，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她看了很久还分辨出小小的店里竟然挤了十来个人。这群人她见过，就是近几天老是在店门外徘徊的那几个混混。 　　再仔细一看，老板已经被他们堵在了柜台边，方文静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许是她看得太久，里面的人注意到她了，为首甩了甩手，有两个人就朝她跑了过来。 　　向小葵一急，转身就跑，边跑边掏出手机报警：“喂，是A市XX区公安局么，快来救命啊，有人抢劫，啊……地址，地址是XXX，快来啊。” 　　可是她的体育一贯差，跑步更是弱项，才没跑几步，就被两个人逮兔子一样逮了回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才因为着急，手抖得厉害，按号码的只按住了个1，1是颜晔号码的快捷键。 　　彼时颜晔正在会议室和高层们开会，接到电话，立刻摔门而去。吓得高层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反应。 　　“人都齐了呵，那咱就把这笔生意给谈了吧。”那个为首的被称为坤哥的黄毛男人甩着手里的水果刀吊儿郎当道。 　　“我只是和做面包的，我们之间有什么生意好谈。”老板将向小葵和方文静紧紧护在身后，面色虽然难看倒也还算镇定。 　　坤哥将水果刀提起来，刀口对准老板比了比：“你也知道，这里治安真的烂透了，那些警察全是光拿钱不办事的，这几天我们已经不知道帮你们解决了多少个闹事的……唉，这就不说了，就当做生意送个人情吧，但是以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你说是吧？” 　　老板冷笑道：“这年头怎么流氓也怎么文绉绉了，收保护费就收保护费，废什么话，我告诉你们，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交到你们这几个渣手中。” 　　老板的话一出口，那些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坤哥手中的刀亮得直晃人眼球。向小葵抿紧了唇尽量站得笔直，她知道老板这样硬碰硬绝对是一种不理智的做法，但是她更清楚，这笔钱对老板来说有多重要。 　　老板的老婆早年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10年来一直在C市的人民医院里接受治疗，三个月医院通知他，只要筹够钱动手术，她就有醒来的机会，这可把老板高兴坏了，把所有钱林林总总算了一遍，到这个月底大概就能凑到足够的钱动手术了。 　　“我再问一遍，钱给是不给？”坤哥发了狠，咬牙切齿道。 　　老板干脆撇过脸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有种，”坤哥捋了捋袖子，“兄弟们给我砸，砸完东西还不够爽，咱就砸人。” 　　“好嘞。”十几人话音刚落，店里立刻就是乌烟瘴气一片，桌椅七零八落倒在地上，面粉鸡蛋乱飞，他们还像玩似的把做面包的工具人来人去，每次都在他们头顶或眼前飞过，吓得方文静又哭又叫，向小葵也很害怕，终究忍了没哭。哭给这群人看，眼泪太廉价了。 　　这时，老板腿抖了一下，向小葵知道他站的太久吃不消了，正想扶着他到柜台边靠着，却突然间看见一个端盘直直地朝他们飞来，当下也没时间多想，一把用力把老板往旁边一推，端盘就正中她的额头，立刻有血滑了下来，渗入眼睛里，看出来是一片血红。 　　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好像有人在叫她，很好听……很像美人的声音。 　　第三十章 　　好在只是短暂的晕眩，向小葵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入目是美人放大的脸，眉头紧蹙，眸如墨染，清晰地勾勒出了她的轮廓，这是向小葵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有别于云淡风轻的表情，那种被紧张的被担心的感觉很清晰。 　　颜晔见她黑眼珠乌溜溜地转，就知道没什么大碍，微微松开口气，手却紧紧捂在她的额上不放开，冷下脸来道：“什么思维，看到盘子砸过来就用脑袋接？” 　　他口气虽然不悦，落到向小葵耳中却掺了一丝暖意，翘着嘴角笑了很久，久到颜晔被她看得不自在避开脸去。 　　颜晔捞起向小葵的爪子，让她自己按着伤口，又四处望了一眼，发现已经没有一张完整的凳子了，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搁在柜台上。 　　“美人……”向小葵始料未及，被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下来。毕竟坐在高处被一群人瞪大眼围观的滋味并不怎么好。 　　“给我安分点待着，”颜晔低眉望着沾满了她的血的手心，微皱了下眉头，“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那样……我才能安心。” 　　说完不再看她，右手滑入口袋，走到阿坤等人面前。颜晔一贯话不多，但他沉默时骨子却仿佛蕴了一股气势，这种气势是含蓄而内敛的，有如云雾轻宠，潜移默化中便叫人心甘情愿低了眉眼。 　　此刻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叫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一伙人一瞬间安静下来。 　　“你要多管闲事？”坤哥将手中的刀挥了挥。 　　“你们要钱是么？”颜晔目光淡淡地从雪亮的刀面掠过，定在坤哥的眼。 　　坤哥愣了愣，和身旁的兄弟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你给钱？” 　　“嗯，不过你能保证拿了钱……”颜晔勾唇，笑得云淡风轻，“就能和这群垃圾一起滚出这里么？”若换作平时，他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面对这群人，这群害她流血的人，他无法保持涵养，心疼与愤怒狠狠地冲击着他的理智，无法平息。 　　“你……”坤哥握拳制止了愤愤不平的兄弟们，刀尖几乎触到颜晔的鼻尖，“你tm有种再说一遍！” 　　“美人！”向小葵看得心惊肉跳，手往柜台上一撑就要跳下来。 　　“乖乖坐好，”颜晔面不改色，慢慢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皮夹，随意填了个数字，像丢垃圾一样将支票扔在地上，“好了你们可以滚了。” 　　坤哥一伙人看看地上的支票，又看看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有人吐了一口唾沫：“擦，你小子别太嚣张，老子先砍了你，再上了你女人。下辈子投胎最好把罩子放亮点，别仗着有几个钱就以为天皇老子都怕你！”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只要有人带头起哄，情况就变得很危险，连老板都变了脸色，拿起手边的电话就要报警，却被坤哥先一步割断了电话线。有两人迅速地跑到门口守住，其他人吊儿郎当地走进，渐渐将几人围在了中心。 　　向小葵咽了咽口水，拍拍紧紧缩在她腿边的方文静的肩，小声安慰：“不怕不怕昂，我进来的时候就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报警有什么用啊，”方文静控制不住嗓门喊了出来，“今天市里有大人物要来，警察都被派去开路了，等赶过来我们早就被弃尸荒野啦。” 　　“啊，我知道了，怪不得他们徘徊了这么久，选了今天进来。”向小葵恍然大悟。 　　“向小葵，”方文静愣愣地望着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勇敢，你都……不害怕么？” 　　“啊？”向小葵摸了摸头，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头上破了个洞，自己竟然没有哭，在十几个人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害怕，是因为有美人在吧？ 　　颜晔就立在她前面三步之遥的地方，没有任何动作，背影挺瘦秀润，比起那帮混混，显得斯文羸弱，饶是如此，只要有他在，向小葵心里就是踏实的。 　　不一定要他来保护，只要一个与他并肩而立的机会就好。 　　想到这里，向小葵忽然平静下来了，吭哧吭哧爬下柜台，走到颜晔身边，悄悄伸出手去拉了他的手。 　　颜晔身子僵了僵，回头看了她一眼，反手将她的手捏在手心，紧紧拉在身边。 　　坤哥捡起支票，搁在指间弹了弹，斜着嘴笑道：“哟，十万啊，我以为多大的票子呢口气这么大，原来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 　　“是不够打发。”颜晔冷笑，又暗暗地把向小葵往身后挪了一点。 　　“你……”坤哥还没发作，身后已经有人耐不住了，叫嚷道，“坤哥，还和这小子废话什么，直接上刀子撂棍子，看他怎么嚣张。” 　　战局已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颜晔拉着向小葵后退了几步，同时开始在心里后悔自己的不理智，他原本可以将事情处理得更好的，也许根本不必面临这样的局面。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惨叫，一群人鱼贯而入。向小葵松了一口气，先是以为是警察，再仔细一看，那里面竟然有个熟面孔。 　　陆安年带来的人都是道上混的，坤哥这群散户三下两下就被全部搞定。他们还在反抗，骂骂咧咧不停嘴，陆安年身边一个彪形大汉弯腰请示道：“安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彼时陆安年正背着手绕着颜晔转：“啧啧，颜晔啊颜大公子，你怎么也有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还不得被人剁了，”他拇指抚了抚刚从坤哥手里缴来的军刀，“这可是个真家伙，你被剁了不要紧，我家妹子可伤不起。我说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啊，这群人能硬碰硬吗，啊？随便丢几个钱就了事的事儿你非要闹到差点出人命，这不像颜晔会做的事儿啊。” 　　颜晔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说话，倒是向小葵忍不住探出个脑袋来打抱不平：“那些人这么可恶，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擦，你额头怎么了，哪个混蛋干的？”陆安年看见她满头的血，当即就炸毛了。 　　这时彪形大汉见自家老大不发话，凑上来重复道：“安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陆安年猛地转身，“哪个人干的剁哪个，哪只手动的剁哪只，我陆家大小姐也敢动。” 　　坤哥一伙人早在听到“安哥”两字的时候就已安静下来，现在听到这句话腿都开始发抖了。 　　一口一个剁字，听得向小葵心里发毛，忙拎了拎他的袖子：“哥哥，不要，犯法的。”当初因为工作的事被外公召回去，在家里遇见了陆安年，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所以现在也不生疏。 　　颜晔见她的指缝间还有血渗出，微皱下眉头，拽着她举步向外走去，经过陆安年身边时，淡淡道：“我们先去医院，这边……法治社会，收敛点，别搞到最后你家老爷子都保不了你。” 　　陆安年笑了笑：“行了，我有数，那我妹子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等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向小葵除了有点心有余悸外，终于记起自己脑袋上破了个洞，在颜晔车上就忍不住疼哭了，到了医院，医生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更是叫得一层楼的病人都过来围观，以为又来了什么重症患者。 　　可怜颜晔一边要按住乱扭乱动的她，一边又要接受医生护士病人好事的目光。末了等伤口处理完毕，除了向小葵还哭得中气十足，其他人都已筋疲力尽。 　　医生本着职业操守，还是坚持对颜晔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在说到可能会留疤的时候颜晔怔了怔，倒是向姑娘满不在乎地抽了张纸巾擤擤鼻涕：“我又不选美，额头上有个小伤口大不了用刘海盖盖，话说医生啊，这个麻药什么时候过，要不再给我来一针吧，我怕疼，怕死了。” 　　颜晔忍不住轻笑了声，敲了敲她的后脑勺：“应该狠狠地疼一次，长长记性。” 　　“美人，你又家暴。” 　　医生被他们逗笑了，把药单开好递给颜晔时，笑呵呵道：“小伙子好福气，女朋友是个活宝啊，她要是我闺女，铁定圈在家里养一辈子，舍不得她嫁人。” 　　颜晔回头看了眼捂着后脑勺一脸纠结的向姑娘，低眉笑了：“幸亏她不是你闺女。” 　　出了医院的门，麻药的药性就过去了，向小葵只嚷着要买止痛药，颜晔无奈，驻足静静地望了她半响，忽然道：“向小葵，闭上眼睛。” 　　第三十一章 　　彼时向小葵正集中精力纠结额头的伤口，闻言也没多想，乖乖闭了眼。 　　闭眼之后，思维感官都变得异常的灵敏，她能清晰地嗅到美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淡淡的药味，是一种很世俗很家常的味道，他的呼吸平缓而安静，仿佛近在咫尺，连气息掠过脸颊的感觉都那么真实。 　　“向小葵，你都是这样没有任何防范心的么？” 　　美人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向小葵脑子里咯噔一声，终于想到什么，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又在下一秒被一只手捂住。 　　颜晔的吻一如他的为人，平淡安静中带着蚀骨的温柔，有那么几秒钟，向小葵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停止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在云间漫步，可是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只是心跳太过快速，超越了她感官能够承受的范围。 　　颜晔直起身清咳一声，目光始终飘忽在她的头顶没有看她，从向小葵的角度，能看到他精致的轮廓，逆光中染了淡淡的红晕。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呢，任何角度任何场景都能美得像一幅画。 　　向小葵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咧着嘴笑了：“美人美人，这是我初吻哦，你要负责。”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姑娘，唾手可及的幸福她一定会牢牢抓住，至于以前的种种，对也好错也好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没有资格要求别人负责。她只要简单而纯粹的幸福就足够了。 　　颜晔沉默着没有回答，直到向小葵等得心里开始犯虚，他还道了一声“嗯”，飘忽得几不可闻。 　　向小葵听得不真切，心里便有些没着落，扁扁嘴决定还是要问清楚一点。这时，一辆车从他们身旁驶过，掀起的风让向小葵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先上车，你现在不能吹风。”颜晔突然一手捂住她的伤口，一手搂着她的肩往车库走去，到了车前向小葵还来不及“咦”一声就被塞进了车里。 　　“原先的车是姑姑公司的，这辆是自己买的，”颜晔先自己系好了安全带，见她还傻愣愣地看着他，干脆俯□帮她系了，“不是宝马，”顿了顿，“至少目前我没那个实力，对不起。” 　　“啊？”向小葵脑筋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笑得眉眼弯弯，黝黑的眸子闪闪烁烁漂亮得像个娃娃，“美人美人，你这是表白么？” 　　颜晔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无奈：“我说不是你会认账么，向小葵你可以再迟钝一点。” 　　“不是我迟钝，你美人你太惜字如金。” 　　其实向小葵也就是被损之后下意识的反驳，没想到颜晔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对不起。” 　　“美人你怎么了，”向小葵抓抓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今天说了好多对不起。” 　　“有么，”颜晔握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那么向小葵，我现在把话说清楚说完整点。我是个无趣的人，不懂浪漫不解风情，我会有我自己的固执和骄傲，可能有时候会伤到你，我也不是很富有，目前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唯一能保证的只有，我会把你当成我生活的重心，尽我所能扮演好男友的角色……那样的我，你可会觉得失望？” 　　这是闷骚如颜晔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句句发自肺腑，说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静等答案的同时竟然发现自己紧张得手心都有了汗。 　　“不会，当然不会，”向小葵拽着衣角，红了眼眶，“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好，脑子不聪明，还老爱闯祸，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定不嫌弃你，啊，不是，我一点也不嫌弃你，不是……我……” 　　“行了，我知道你没那出息，要有那出息……我会遗憾，”颜晔摇摇头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心，“医生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活宝，是我的福气。” 　　“美人，那以后……”向小葵抿抿唇，小心翼翼的模样掩不去满眼的亮光。 　　“嗯，”颜晔重新将视线调回前方，声线依旧淡然无波，“你可以到处嚷嚷我们家晔美人怎么怎么。” 　　“那你呢？” 　　颜晔没有回答，沉默着发动了车子。 　　“这疯姑娘，我家的，”在汽车启动的瞬间，他忽然轻笑了声道，“我会说。” 　　有你有我，就是家。 　　这个家，他一个人默默构建了两年，今天终于圆满竣工。 　　房地产虽然是个热门行业，但是对于一年前才学成回国，无庞大资金注入，无强大后台支撑的颜晔来说，要在其中挤得一席之位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到目前为止，CA还只能算是一个二十来号人的小型建筑设计工作室。 　　向小葵去的时候，颜晔和几个建筑设计师正在开会，工作室里只有两三个人在打盹，其中一个她认得，就是上次那个和她闲扯了半天的人。 　　这次还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她，迎上来笑嘻嘻道：“你来啦，老板在里面开会，要不要我去帮你去叫他一下。” 　　“啊，不用了，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向小葵说着，就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颜晔开完会出来，看到就是向姑娘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两手还在不停地搅弄着衣角，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将文件随手交给身边的人快步向她走近。 　　“发生什么事了？” 　　向小葵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他出来了，努力了很久想装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可是听到他声音的刹那，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抱着他的手臂就哭了出来：“美人美人，老板说他要走了，面包店也要盘给别人。” 　　“不许哭，”颜晔扯过一旁办公桌上的纸巾递给她，而后牵起她的手，“去我办公室先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老板存够了医药费准备回老家照顾老婆，A市的生意肯定顾不上，干脆就想关了面包店。 　　老爹老娘现在都不在国内，为了工作的事向小葵又和外公闹翻了，这一年，老板对她照顾有加，她早已把老板当成了亲人。一听老板要走，立刻哭成了泪人。 　　人与人之间相聚相离本是件寻常的事，他生离死别都尝试过了，早就把这些看淡了。可是看她哭成那样，心里还是有些犯疼，当初自己那样子不告而别，她又是否这样狠狠地哭过。 　　颜晔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她抱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直到她抽泣渐渐止住了，才开口：“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啊？”向小葵眨眨眼，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面包店没了我就失业了，我，我要怎么办？” 　　颜晔嘴角抽了抽，用纸巾帮她脸上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你难道想在面包店打一辈子工，你读了四年大学难道就不曾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过？” 　　“我打算过的，”向小葵吸吸鼻涕傻笑了下，“就是打算太多了，我发现……我好像一直没有找到一件很想做的事，我从小到大唯一会做的就是听话，听爷爷奶奶的话，听老爹老娘的话，听外公的话，我只想他们都开心，至少不会因为我而难过生气……美人，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颜晔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无法评判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是即便是盲目，他也愿替她守住心底的这一份纯真。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一辈子像别人的附属品，人生没有目标，空洞洞得。美人，我想有一天你也可以为我感到骄傲。” 　　“好，”颜晔看了下手表，“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打算，我们先吃饭。” 　　说起这个，向小葵立刻心理生理同时反映过来，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愁眉苦脸道：“我早饭都忘了吃，肚子好饿。” 　　颜晔拨电话叫外卖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挂断电话拉着她起身道：“我们出去吃，想去哪里？” 　　“肉，哪里有肉，哪里肉多，我们就去哪。” 　　第三十二章 　　在A市，说到哪里的荤菜比较出名，非一品楼莫属，正宗的宫廷口味，那里面八宝鸭尤其是一绝。颜晔虽对向小葵嗜肉的习性嗤之以鼻，到底还是没忍心逆了她的意。惯是会上瘾的，戒不掉也不想戒。 　　一品楼名为一品楼，它的菜肴和布置也是一品的，说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向小葵才落座，便有些怯场，束手束脚又忍不住东张西望，这种行为，在这样的地方无疑是失礼的。颜晔瞪了她好几眼也不见她识相，便笑了笑由她去了。 　　结果服务员一上菜单，就听她怪叫一声：“这么贵，吃人肉啊。”喊完自我醒悟，朝颜晔吐吐舌头把头埋到了菜单后面，留下颜晔一人接受众人的围观。 　　颜晔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翻看账单。 　　刚要点菜，就见桌子底下探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向小葵一边掩着脸一边用口型对他道：“美人，我们走吧，好贵啊，看得我心肝肝儿疼，吃了会消化不了的。” 　　颜晔瞥她一眼，不做声。向小葵看得心急，又使劲儿扯了扯，结果太过用力把桌子都撞得震动起来，又引来一阵异样的目光。 　　这下，淡定如颜晔也有些扛不住了，瞪她一眼：“你给我消停点，坐好不许动。” 　　向小葵立刻双手交叠作小学生认真听讲状。 　　颜晔摇摇头，忍不住笑了，刚想说“我们走吧”便瞥见两人从大门相携走来。这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巧了都是熟面孔。 　　向小葵见他面色不对，就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直接和顾影投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顾影微微一愣，又转过去和苏墨妍说说笑笑了，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倒是苏墨妍在发现他们的那一刻，变了脸色，高昂了脖颈，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朝他们走来。 　　“我还以为我看花了眼呢，原来真是你啊颜晔，你回来啦，”苏墨妍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但其实早在一年前颜晔回国和姑姑谈判离开公司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他了，也清楚地知道他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颜舒雅是个极有能力的女人，但往往这样的女人控制欲都会比较强，所以在颜晔自立门户的这一年她一直在暗中监控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墨妍。”颜晔回应得很得体，也很疏离。他们之间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但是既然他给不了她要的，那么走远点不留一丝让她误会的机会是他唯一能做的。力求简单干脆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对不起，顾先生，已经没有位子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与您的这两位朋友拼桌。”顾影现在是顾源企业的总经理，在商界也算小有名气，服务员对他的态度俨然更为谦恭。 　　顾影没有说话，颜晔和苏墨妍也保持着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向小葵偷偷觑了颜晔一眼，忽然起身拉了他的手道：“我突然不想吃肉了，胃不舒服，我要去吃素，喝粥，我们走吧。” 　　“你胃怎么了？”顾影皱了下眉，脱口而出，说罢又低眉苦笑了下，“失礼了。” 　　向小葵看着他的模样，一瞬间有些感伤，忙挤出个大笑脸道：“没事没事，肉吃多了不好，又反胃又杀生，罪过啊。” 　　“向小葵果然是向小葵，百年不变，百年难遇，”顾影瞥了眼颜晔，又将目光定在她脸上，嘴角的笑意恍惚而带着微微的苦涩，“看来你还是得偿所愿了，恭喜。” 　　向小葵愣了愣，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一直不做声的颜晔起身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看着她淡笑道：“吃个饭还能弄出这么多名堂，走吧，再不吃胃就真的要出毛病了，到时候有你疼的，”而后伸出手去和顾影握了一下，“顾经理，我们先走了，祝两位吃得愉快。” 　　“谢谢。”顾影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落了坐，苏墨妍看着颜晔抿了抿春，终究没说什么，坐下了。 　　颜晔牵着向小葵的手离开，走了几步，却听身后顾影突然开口道：“城东那块地，听说贵公司也竞标了？” 　　“嗯，”颜晔脚步一顿，“我知道顾影也是竞争者之一，但是那块地，CA志在必得。” 　　“哦，是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顾影淡哂，“不过话说回来，我对小葵宝宝的眼光一向不看好，真心希望你是个例外。” 　　“我不是个例外，”颜晔紧了紧握向小葵的手，“我家傻姑娘傻人有傻福，眼光一向是最好，就看有人懂不懂得欣赏。” 　　这火药味侬地迟钝如向小葵都嗅出味道了，不停地偷摇颜晔的手，颜晔却始终无动于衷，脊背挺得笔直，有些孩子般的负气。 　　“也许吧。”顾影笑了下，不再说话了。 　　走出一品楼大门，颜晔说的第一句话是：“胃不在那里，”见向小葵呆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捞了她的爪子从肚子移到胃部，“在这里。” 　　“哦，嘿嘿，”向小葵讪笑着摸了摸头，她的胃一向铜墙铁壁，不痛不痒，鬼知道在哪里，刚才为了效果逼真些就随便捂了下肚子，后来紧张就一直忘了挪开，想不到倒是画蛇添足了，忙转了转眼珠扯开话题，“美人美人，肚子饿死了，我知道有家店便宜又美味，尤其是他的牛肉面，牛肉好大块，可比这里的八宝鸭什么的好吃多了。” 　　“不是肉吃多了又反胃又杀生，是罪过？不是想吃素想喝粥？”颜晔面不改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向小葵觉得窘迫极了，干脆豁出去狠狠地捏了下颜晔的手臂：“美人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想饿死我啊。” 　　突如其来的情人间的小动作让颜晔微微愣了下，愣过之后忽然觉得心情很好，连带着刚才见情敌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了，摸了摸向小葵的头道：“真是个活宝，走，我们去吃肉。” 　　向小葵说的好地方其实是一家小面馆，店面很小，位置也很偏僻，非常不起眼，难得她一个路痴竟然能七绕八绕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不迷路，实在是一个奇迹。 　　颜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就笑弯了眉眼，得意得无法无天：“我是闻着肉味找来的，每次来都是这样的，可比北斗星什么的给力多了。” 　　颜晔哭笑不得。 　　颜晔和颜舒雅最大的不同，是对生活的随性多过于苛刻，所以进到店里，见到明显不过关的卫生条件倒也不在意，该坐的坐该用的用，表现得就像是这里的常客。 　　看得真正的常客向小葵有些目瞪口呆：“美人，其实你来过这？” 　　“第一次来，”颜晔淡淡道，顺手将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好了用纸巾垫了放到向小葵面前，又开始准备自己的餐具，“这叫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我懂，”向小葵突然嘿嘿一笑，露出那颗唯一的小虎牙，“就跟嫁鸡随鸡一个意思，”在颜晔眼刀飞来的前一刻又及时避开，笑吟吟朝老板娘招手，“淑芬阿姨，来两碗牛肉面，一碗肉多面多，一碗肉多面少，快点快点，我饿死了。” 　　颜晔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点菜，叹为观止的同时发现老板娘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然而下好了面亲自端到他们面前，笑得一脸慈爱：“哟，这不是咱家小葵闺女嘛，好久没来了，阿婆还以为你嫌弃阿姨这边的面了呢。” 　　“才不是，”向小葵摇头晃脑得显得很得意，“我也是打工族，日理万机的好伐，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每日每夜想念着阿姨和您的面呢，我容易么我。”末了还做了个西子捧心状，惹得老板娘哈哈大笑。 　　老板娘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回过头去和众人道：“你们瞧瞧我们小葵闺女的嘴多甜。”那摸样就像在夸耀自家的亲闺女一样。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路过的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以为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阿姨遗憾啊，你怎么不是我亲闺女呢，不然阿姨做梦都要笑醒的。” 　　“我也稀罕呐，阿姨你怎么不是我亲娘呢，不然天天有肉吃啊。”向小葵从善如流，把众人逗得又是一阵哄笑。 　　“哎呦，小伙子长得真俊呐，小葵闺女的新男朋友？”老板娘忽然将目光移到颜晔身上，啧啧赞叹道。 　　“阿姨你乱讲，什么新男朋友，我家晔美人可好了，是举世无双的，是独一无二的，是……” 　　“行了行了，阿姨懂，这句话我都听你念叨了几百遍了，原来就是这个小伙子啊，眼光真不错，阿姨要再年轻个几岁，别说两年，十年也等，”老板娘点了点向小葵的脑袋，又回过头微叹道，“不过话说的容易，做却难，咱小葵闺女这么好，喜欢她的想追她的男孩子都排到巷尾了呢，小伙子千万要珍惜。” 　　颜晔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没有什么优秀不优秀，向小葵就是唯一的中心，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颜晔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她的世界，这个世界很世俗，很平凡，却能因为一个人变得生机灵动，五光十色。 　　他想，遇上向小葵，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即使一次用尽了也不可惜。 　　“美人美人，”向小葵突然扯了扯颜晔的衣袖，压低了音量，嘴角眉梢浸满了笑意，“我发现，能仗着你的喜欢肆意挥霍，无法无天，真的好幸福啊。” 　　“是么？”颜晔低眉笑了下，“这样就满足了么？”可是我还觉得不够，一点也不够。 　　第三十三章：爱的包养 　　上一回美人来时，向小葵还是临时抱了一下佛脚，把屋子草草收拾了一遍，这次颜晔是一分钟也不迟疑，等她一开门就毫不客气地步入室内。 　　虽然早有预料，颜晔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情景抽了抽嘴角。倒不是所有多脏多乱，小姑娘还是爱干净的，空气有股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 　　只是椅子东一张西一张，各类零食堆了一桌，打开冰箱一看，除了蛋还是蛋，用向小葵的狡辩来说这叫物尽其用力求最简，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刚好是最有用的位置，譬如那几张椅子，刚好是用来垫脚关窗或者拿东西的，吃的东西要放在手边才最安心。 　　颜晔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你倒很会过日子。” 　　向小葵再迟钝也听得出这不是一句夸奖的话，抓了抓头讪笑着不说话了。 　　颜晔在屋子里绕了个圈，突然道：“你这里一个月租金多少？” 　　“800，”向小葵见美人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忙答复道，小虎牙外露还带了点得意，“很便宜吧，我自己找的地方，谈的价钱哦。” 　　“哦，”颜晔看她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那不如我们来谈谈吧。” 　　“谈什么？” 　　“谈租金，”颜晔抱臂倚着沙发道，“一个月500包吃住，水电全免，你只要负责偶尔扫扫屋子，煮煮饭，怎么样，可谈得拢？” 　　“啊，”向小葵眨眨眼，“哪有这么好的地方，”说出口又立刻醒悟过来，“美人你说的不会是……你家吧？” 　　颜晔颔首，神色自然：“不然你以为呢？明天你老板走后你就失业了，以后怎么拿什么供房租？以我们的关系，那500块月租我可以先让你赊着，等找到工作了再还。” 　　“也是，”向小葵点点头，忽然间想到什么，脸立刻涨红成了猪肝色，“美人……你这是在诱拐我……同居？！” 　　“确切地说，”颜晔淡哂，“你可以称其为‘爱的包养’。” 　　同居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一锤定音了。 　　第二天，向小葵就卷好铺盖连带自己一起快递到了美人家。 　　与颜舒雅闹翻后，除了丢了工作，颜晔其实并未受到多大的冲击。他现在的房子原本就是自己在供，做了一两年的总裁助理，多少还有些积蓄，不至于喝西北风。 　　颜晔的房子并不大，从空间布置到装修无一不是亲力亲为，所以极体现个人风格。通体的白色，简单的装饰，唯一突出就是窗户很大很多，阳光无处不在，有一种干净明亮的感觉。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并在向某人的打滚哭求上吊各种威逼利诱下，稍稍加了些有向氏风格的东西，例如床头那一排灿烂的向日葵墙纸，例如书架上鲜嫩的小雏菊，再例如窗台上一株开得正盛的山茶。 　　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一点了，颜晔往沙发上一坐，朝向小葵摆摆手：“冰箱里有蔬菜和鸡蛋，去下两碗面凑合着吃吧。” 　　“啊，”向小葵眨眨眼，呐呐，“我不会做饭。” 　　颜晔几乎弹跳而起，倚着沙发抱臂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忽然启唇：“Ihaveadream。Iwant……” 　　向小葵本还搞不懂为什么美人没事说起洋文来，渐渐就发现不对了，他背得赫然就是自己当初那篇狗屁不懂的作文，摸着头讪讪笑：“那个，我那时还不是没找到值得这么做的人嘛，我……我明天开始学，相信很快就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的。” 　　颜晔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将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然后举步向厨房走去：“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本公子亲自下厨，你在一旁好生学好。” 　　向小葵愣，美人还会下厨？她一直以为美人不食人间烟火呢。 　　事实证明，美人不是会下厨，而是很会下厨。向小葵帮他系好围裙，不出三分钟就捣鼓出了两碗面条来，那手法，端得一个从容闲雅，再看那面条，色泽饱满，芳香四溢，简直能与上档次的酒楼大厨做出来的媲美了。 　　当然，上档次的酒楼里是绝对不会有青菜荷包蛋面的，所以美人这一手是天下无双的。 　　但美人这一次算是失算了，向小葵在旁看了一点也没学到不说，连刚才那一份做大厨的雄心大志也彻底夭折了，珠玉在前，安敢抛砖。 　　酒足饭饱，向小葵总算还有点羞耻心，主动去厨房刷了碗。出来的时候，看到颜晔正在看电视，就窝到他身边跟着看。 　　颜晔看的是一档财经类的节目，向小葵没兴趣就把遥控板抢来，调到一部洒狗血的韩剧。颜晔当然不服，两人抢了一会儿，最终在向小葵一句“美人你又想家暴”中完胜。 　　这部韩剧有百来集，向小葵其实也没什么耐心看，平时就是跳来跳去看的，压根不知道它在讲些什么，只是觉得和美人抢遥控板很好玩而已。 　　看着看着，泛起困来，于是歪着头就靠在美人的肩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美人轻笑了声，接着额上触到一个温温暖暖的东西……像是美人的唇。她傻笑了下，睡得很甜。 　　醒来的时候，发现美人也睡着了，脑袋就搁她的头顶，一手将她揽在怀里，红唇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 　　向小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没哟醒的迹象，就偷偷凑上去亲了一口。唔，真甜。 　　这时，身下的人动了动，她马上闭目装死，脸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颜晔睁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别装了，刚才偷香的时候没羞愧，现在脸红个什么劲儿，”见她还在作垂死抵抗，索性站起身来甩了甩发酸的臂膀，而后用脚踢踢她，“不想饿死的速速诈尸，晚饭没料了，我们买菜去。” 　　于是，向小葵“蹭”得一下诈尸了，腆笑着看着颜晔：“美人美人，我们要去买菜，一起？”刚才韩剧里的剧情她都不记得了，倒有一个男女主一起买菜挑菜的画面看起开温馨极了。那样，才是一家人吧。 　　颜晔走到窗口，立在那株红茶旁，回眸对她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彤彤晚霞做了他的陪衬，是一种倾城的温柔。 　　第三十四章 　　看得出颜晔也不是常常做饭的主，买菜去的是超市，对于满架的蔬菜，眼睛也不眨一下，全放进了手推车中，有些菜的价格贵得向小葵小心肝儿疼。 　　向小葵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美人在外挣钱不容易，她还是要学着管管家，理理财。她把这一想法和颜晔说了，颜晔不置可否，继续往购物车里塞东西。到柜台付账的时候，他突然退后一步，将钱包递给她：“管家婆，付账。” 　　晚饭仍是颜晔下厨，向小葵打下手，切切葱，打打蛋，还一不小心把醋当成了酱油，颜晔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干脆再搁点糖，做成了糖醋口味。 　　向小葵于心有愧，在收拾桌面和洗碗刷锅上表现得十分积极，更是主动担任了以后除了煮饭家务事全包的重责。 　　因为爷爷奶奶手脚不便，向小葵虽然学不会做菜，自小洗碗刷锅的事倒是驾轻就熟。花上大半个小时就全部搞定了，出来一看，美人不知道去哪了，一旁的沙发上搁着他的西装领带，向小葵拿起来挂在衣架上了。 　　研究了会儿怎么打领带，就听身后有开门声。她过头去，顿时脸颊有些发烫。 　　颜晔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穿得是一件白色的棉质浴袍，除了胸襟处敞开了些，露出清晰分明的锁骨外，一丝也没有寻常小说里的那种销魂姿态，家常得不能再家常。 　　饶是如此，向小葵还是脑子发懵，直到颜晔边擦着未干的头发走近，她才倒吸了口凉气，往沙发里一窝：“我还不睡，我要看电视。” 　　“这个点睡觉，怕也是个生物钟不正常的，”颜晔掀了掀嘴角，绕过她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回头撇她一眼，“看不出来你有看国际新闻的爱好，很好，顺便练练英语。” 　　“啊？”向小葵忙收神换台，又忍不住偷觑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倚着柜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颜晔看了下时间，觉得闹得差不多了，举步朝楼上走去，路过她身边时伸手揉了揉她的刘海：“我先去书房做事了，可能会很晚，你到点了就去睡觉，不用等我。” 　　“嗯嗯嗯。”向小葵点头如捣蒜。 　　刚刚说要看电视，不过是紧张时随口诌的一个借口，现在颜晔走了，向小葵越看越无聊，忽然想起搬来美人家的事因为事出突然，还没有向十个老婆报备，怕她们秋后算账，忙去搬了笔记本，登企鹅，在群里吼了一声自首。 　　谁知，众老婆听罢，不但不怪她，还纷纷夸她终于开窍了，懂得速战速决了。 　　之后更是无视她的抗议，在群里大发不和谐言论，连带着强制性让她接收了好几个不和谐视频和图片包。 　　向小葵虽然一贯脸皮厚得刀枪不入，但是那也是她真心地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状况下，眼下关系到她人生的第一次，就紧张得不得了。 　　倒不是她不信任颜晔，不愿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只是他走得太久，出现得又太突然，有些心情有些情绪她还来不及收拾。 　　她不是个没有自尊没有骄傲的姑娘，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说不在乎，内心深处到底还是会闹些小别扭的。 　　现在除了向小葵这个下岗员工，其他的姑娘都很忙，也没墨迹几句就纷纷下线忙自己的事了。向小葵刷了几遍网页，也觉得无聊，干脆开了小黑屋开始码字。结果一不小心手滑设置成了3000分钟，于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电脑就彻底成了码字机，小黑屋不是一般的给力。 　　苦战大半天，也只啃掉了210分钟，向小葵泪眼汪汪望了一眼墙上的种，竟然已经12点15分了。她“啊”了一声，急忙关机，转身却见颜晔正抱臂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向小葵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垂着头慢腾腾挪到他身边。 　　颜晔其实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公事忙完发现这姑娘竟然还没睡，一时有些管教无方的责任感而已，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毛巾往她肩上一挂，淡淡道：“还不去洗澡。” 　　“得令。”向小葵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浴室，没过一分钟又冲了出来，翻箱倒柜终于把睡衣之类的都准备齐了。 　　颜晔一看时间，竟然又磨蹭了10分钟。 　　等向小葵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沐浴露的清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颜晔还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翻看一本建筑类的杂志。见到她，就把杂志搁在床头柜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掀起一半的被角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自然得好像他们是一对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向小葵摸摸头，觉得好像也不是很别捏，笑嘻嘻挪过去靠着他躺了下来。 　　颜晔帮她掖好被角，把灯熄了只留了了一盏葵花形的小壁灯，在黑夜中发出淡橘色的光，照得向小葵一双绽开的桃花眼尤其的明亮。 　　颜晔身上的味道总是很好闻，淡淡的香，不带女子的阴柔，衬极了他秀气的容颜。向小葵眷念着这种味道，忍不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脸正好贴在他的臂上，暖暖香香，舒服极了。 　　“向小葵，”颜晔轻笑一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这样投怀送抱也不怕出事？” 　　向小葵立刻僵住不动了，嘴唇动了好几下也没说出话来。如果她告诉别人，骨子里她其实是个保守到极致的娃，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为未来的丈夫保留到新婚夜，会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如果换做是美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这个原则。 　　颜晔又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刘海，将她的头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肩窝处，环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睡吧，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是个世俗的人，所以一直有一个俗气的念头，”他顿了顿，将另一条胳膊折过来枕在头下，“我一直在想，等我功成名就了，才有资格才能成家，才能有资格拥有你……”他笑了下，“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问我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会说么，你说我就听，你不愿意说，我就不强求，”听说这样被靠着手臂会很酸，向小葵动了动脑袋想移开，却又被颜晔按了回去，只好乖乖地靠着，“幸福这个东西就像玻璃似的，禁不起推敲，我贪心，我小气，我舍不得让它碎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自我治愈的么？”颜晔沉默了会儿，才有开口，“其实，当初那场车祸我伤得并不严重，我只是暂时性的昏迷，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姑姑和医生在讨论送我出国治疗的事……后来我有打电话给你，是借护士的，可是你没有接。” 　　“我手机不小心被我摔坏了。” 　　“出国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去这么久，”颜晔笑了笑道，“我在那家医院遇到了美国一位着名的设计大师，看过他的作品，听了他对建筑学的领悟……你知道的，我原是学这行的，那时心底那根弦就蠢蠢欲动了。” 　　“所以，我出院后没有回国，甚至断了和国内的联系，专心跟着那位西蒙大师学习设计，西蒙老师是个实战派，这一年我跟着他算是跑遍了全世界……我见过传说中的‘空中楼阁’，也见过最新被发现的‘海底古城’，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无法体会到设计者那惊人的想象力以及精妙的建筑给人带来的从视觉到内心的震撼……更加坚定了我想设计出附着了我灵魂的建筑的决心……” 　　“可是你这一年，好像都与我无关。”向小葵努努嘴，心底有些小失望。 　　“对不起，”颜晔伸展了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了些，“是我低估了你的傻劲儿，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我以为……”说道这里，他突然闭嘴不说了。 　　向小葵不服气，推了推他：“以为什么？” 　　“不早了，”颜晔忽然放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睡吧。” 　　话头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最是摧心肝了，向小葵愤愤不平，挠了他好几下腰，颜晔干脆捞了她的爪子紧紧握在手心，手臂一环将她牢牢锁在怀里，阖着眼道：“把眼睛闭上，睡觉。” 　　向小葵挣扎了几下，无果，只好乖乖地睡了，反正来日方长，现在的美人越来越好说话了。 　　待怀里的人乖顺不动了，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颜晔才睁开眼，把她的手小心挪到自己腰上，一放手，就见她下意识地拽紧了他的衣角，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颜晔轻轻笑了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刘海都别到了耳后，然后半支起身子默默地看了很久。 　　借着小壁灯微弱的光，他只能看清她熟睡时下意识嘟起的红唇，间或还咂巴几下，稚气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以为……那时的心动只是一种错觉，终究会被时间消磨殆尽，”颜晔轻轻道，“其实，是我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我不知道原来在不只不觉中我已经陷入这么深，深得无法自拔。” 　　还有一个秘密，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这两年里，我有无数个夜晚都在想，能这样搂着你入睡，该是我人生中最圆满的幸福。 　　第三十五章 　　送走老板，向小葵就彻底成了失业游民，每天捧着份报纸钩钩画画，工作没找好，笔头倒是咬坏了好几支。颜晔看不过去，就接过来扫了一眼，大笔一挥，直接把她勾好的全划掉了。 　　美人啊，”向小葵欲哭无泪，“这是我一个早上的劳动成果。” 　　“你读了四年大学就为了出来做饭店服务生，服装店店员？”颜晔面不改色，重新又勾了几下递还给她。 　　向小葵一看，瞪大眼：“美人美人，你没弄错吧，我不是你，这些工作太高端了，我一定不行的。”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颜晔抿了口水，走到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开始工作，“向小葵，自信这东西不是人给的，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该试着走出第一步。” 　　“哦。”向小葵知道颜晔说的是对的，努努嘴，开始修改自己的简历，弄了一会儿瞥见他的水杯空了，就起身去倒了一杯送过去。 　　彼时颜晔正在对明天要去竞标的设计图纸做最后的修改，这项工程对他对整个公司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见向小葵走近，也没有分神，五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熟稔沉稳。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向小葵痴痴地盯着他的脸望了半天，才将目光转移到电脑屏幕上。 　　她不懂设计，只能约莫地看出那是几幢很精致的房子，房子周围是一片枫树林。她闭着眼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黄昏日落时分，白玉色的建筑笼罩在淡橘色的光晕中，那一定是极漂亮的。 　　“这是我父亲的想法，”颜晔突然道，身子往后一靠，捞起她的爪子一根根掰着，“他是个丹青画手，一辈子执着于一个‘美’字。在我9岁的时候，他曾载着我和妈妈来这里，说是有生之年要在这里为我们建一个家。我那副《枫晚》就是根据他当时的描述作的……”他话音稍顿，向小葵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僵了僵，“只可惜回去的路上，就出了那场车祸……家……人亡了，家破了，我却因为他们用身体的保护活了下来。” 　　说着，他停了下来，握着向小葵的手下移，停在腰侧，向小葵知道，那里有一道一指长的疤：“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到现在不痛不痒，但是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美人……”向小葵平时的伶牙俐齿到了这时也嘴笨了，只能乖乖地站好，认真聆听，一边又觉得难过，下意识反手握住了颜晔的手。 　　颜晔笑了笑，忽然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圈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其实，到今天，当初的痛都已经忘却了，我记得的唯有这个，”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纸，“父亲未完成的心愿，我们的家。所以小葵你懂么，这一次竞标，赌上的不止CA的前途，是作为一个儿子……”牵了牵嘴角，“一个男人的尊严与骄傲……我……现在很紧张。” 　　“我不懂，”向小葵使尽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为了这次竞标，你已经全力以赴了，我们家晔美人可厉害了，这类小工程，信手一拈，手到擒来。” 　　颜晔知道这姑娘七分的话一定会说到八分，一贯没个正经，但是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添了几分镇定。其实，这份紧张她在其中又占了多少的分量，自己也说不清。顾影，是个人才，若不是有情敌这一层关系，倒还是个不错的对手。 　　向小葵说完话，没心没肺的老毛病就犯了，东摸摸西瞅瞅，丝毫没有坐一个男人腿上的自觉。 　　颜晔只觉得腹内热气上涌，微微红了脸，一把推开她走近了卫生间，出门时向姑娘还在原地站着，纠结着眉想是还在思考刚刚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以她那超长的反射弧有没有研究出个道道来，从颜晔的角度看，能望见她小脸上浅浅的红晕，耳垂小巧玲珑似一颗鲜红的珊瑚珠。 　　看到颜晔出来，向小葵摸着头傻笑了下：“美人美人，我错了。” 　　“你错哪了？”颜晔有意刁难，抱臂似笑非笑道。 　　向小葵脸瞬间红得似血，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颜晔无奈地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心道：“别太高估我的自制力，我的自制力在你面前不堪一击，前车之鉴。到目前为止，我做的已经远远背离了当初的计划，所幸还保留了最后。向小葵，等我们的家建成了，我们就结婚吧。” 　　“那么城东那个别墅区工程就托付给贵公司了。” 　　“多谢陈董事长愿意将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CA。”颜晔伸手与陈谦相握，表现得谦卑有礼。陈谦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保养得很好，满面红光，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绽开，看起来温文慈祥。但是这样一位看似只会享福的老人，却是A市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连颜舒雅见了他也要低上半个头。陈谦一贯享有“诗商”的称号，他是文人出生，行事作风讲求文雅，与其他商人不同的是，他在追求利益的同时还喜欢讲求一种艺术的美感。 　　这次城东别墅区招标，他不敲定A市最有实力的唐氏和顾源而选择CA这样一间初出茅庐的小公司便是最好的体现。 　　颜晔这次命名为“枫晚”的设计图纸，以及让每个住进去的人有如生活在画卷中的设计理念着实在这场竞标会上惊艳了一把，并且与陈谦心目的构想一拍即合，在会议结束后甚至留他下来叙谈了一番，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为此，颜晔颇为惭愧，正如父亲曾经对他的评价，说他的思维太过严谨，更适合做一个实践者，而不是艺术家，对于陈谦提起的艺术概念，他完全是答不上来。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并且钦佩眼前的这位商界奇才，毕竟能将利益与艺术完美融合的只他一人。 　　起身告辞的时候，陈谦突然道：“代我向那个倔老头子问好，有机会我还要去和他杀几盘，把我在市区的小公寓赢回来。” 　　颜晔微微皱了下眉，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点头后告辞出门。 　　他前脚刚走，陈谦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又迎来了一位新客。 　　“哎哟，这不是我们陆小小爷吗，什么风竟然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陈谦见到来人，立刻笑得满脸的皱纹都绽开了，看得出十分欢喜。 　　“陈爷爷，你说得我好像有多不孝顺似的，”陆安年身子一歪，自顾自在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吊儿郎当的模样偏生还带着几分雅气，“我记得上个星期才来陪你喝了一个下午的茶，上了八趟厕所，还有上上个星期，你和我爷爷下棋，是谁偷偷牺牲小我挨了老爷子几下拐杖让你有机会悔棋，还有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我老头子,”陈谦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道陆元礼那个倔老头子积了几辈子的德，有你这个乖孙后再来个那么出色的孙女婿……哦，对了，他刚出门，你早来一刻就能碰上了。” 　　“我就是等他走了才进来的，害我还到对面喝了三大杯苦咖啡，苦死了。”陆安年甩甩头道。 　　“哦，这是什么缘故？” 　　“这小子倔得跟我家那老头子有的一拼，除了老爷子，本少爷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他了，”陆安年接过佣人送上的水，狠狠地灌了一口，道，“我听说他这次中标了……难道是老爷子的意思？” 　　“陆元礼是和我提过一次，可是我没理他，但是心里有了印象，今天一看，竟然出乎我的意料，是个难得的人才，这小子现在虽然羽翼未丰，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元礼虽面上和颜晔不对盘，心里到底还是在意这个兄弟的，再加上向小葵这一层关系，听到建筑界的泰斗这么夸张，就有几分得意：“那是，这小子EQ低，IQ到底还是马马虎虎的。对了陈爷爷，下回你见了他千万别提起我爷爷曾经托过关系，这小子古板得要命，我怕他甩手走人。” 　　“我懂，越是有才的年轻人越是清高，清高本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到了商界这一块，”陈谦叹了口气道，“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我是不赞成你家老爷子那一套的，年轻人还是该自己闯一闯的好。听你提到过很多次令妹乖巧可爱，什么时候带来给老头子瞧瞧啊。” 　　“会有机会的，”陆安年弯了眉眼，漆黑的眸子显得温柔沉静，“您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到时候可能就要把我打入冷宫了。” 　　“少卖关子了，”陈谦笑呵呵道，“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小少爷今儿来是有什么事？” 　　“还不是被我老爷子踹出来的，”陆元礼道，“A市一年一度的建筑行业的峰会又要到了，他让我来问问需要他做什么，老爷子上回下棋输了，非要说你作弊，不肯来。” 　　“这倔老头子，”陈谦佯怒，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谁不知道他陆元礼是咱A市的土皇帝，你回去告诉他，只要他记得把自己捎上就成了，”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这次，我想邀请一批年轻人，包括你妹夫。” 　　第三十六章 　　面试了好几个单位，都被一句“我们会给你通知的”刷了下来，向小葵着实收到了打击，整日赖在家里不出门。 　　颜晔说她压根没对这几份工作上心，向小葵虽然不平但回头仔细想了想，他说的也没错，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找到真正想做适合做会愿意做一辈子的事业。写文，写文只能算闲暇之余的一种消遣，纯属娱人娱己，自己肚里有几分墨水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偏生颜晔自从接了城东那个项目后，变得愈发忙碌，也无暇顾及向姑娘心里的小失落。向小葵郁闷了几天，也就自我痊愈了，反倒体谅起他创业阶段的艰辛，自己在工作上帮不上忙，就自告奋勇接手了家务活，每天把三遍地擦，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她自己都找不到地下脚，又对照着菜谱学做菜，几天下来，虽不能说美味，至少甜咸还是分明了。 　　然而，同在一个屋檐下，这几天向小葵见到颜晔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所以还未来得及向他邀功，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颜晔有轻微的洁癖，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先洗澡，深夜也不例外。向小葵每日睡梦中总能嗅到熟悉的沐浴乳的香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整夜安睡。他的温柔，无声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真实。 　　向小葵将写文当做乐趣，于是在更新时间上十分随性，其坑爹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汗颜。所以这厢，心情一收拾好便开始码字，中午草草扒了几口饭，就一头栽进了电脑，等她回过神来，天已大黑。回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11：38，晔美人还没回来。 　　向小葵呆呆地盯着门望了一会儿，直到12点时针分针重叠发出轻微的咯噔声，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好像连晚饭也没吃，肚子有点饿。 　　刚要起身去找东西填填肚，却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向小葵愣了愣，忙朝门口跑去。 　　果然是颜晔回来了，却是被人扛回来的。 　　这是向小葵第一次见到颜晔喝醉的模样，依然好看得令人发指。歪着身子倾靠在欧明俊的肩头，柔软的发丝垂下来，遮了眉眼，露出朱红的唇，两颊微微泛红，妍丽如一副水彩，光色艳发。 　　向小葵知道他有不将自己收拾干净，不进房间的习惯，所以只是帮着欧明俊暂时将他扶到沙发上。欧明俊一松手，他立刻身子一歪倒在了向小葵腿上，向小葵红了红脸，垂下头将他眼前的发丝拨开了些，就见他长长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下，似蝶的双翼。 　　不似其他人，颜晔即便是醉酒，还是显得很安静很规矩，手静静地搁在腰间，就像只是在小憩。 　　对面欧明俊已经盯了她看了半天，饶是向小葵脸皮再厚也禁不起这样的打量，呐呐道：“欧明俊，谢谢你送美人回来。” 　　“他是我老板，我是他下属，应该的。”欧明俊点了一支烟，找了很久没看见烟灰缸，干脆将烟灰弹在了茶几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小葵看见怀里的美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了无痕迹。 　　他的话说得太客套，倒让向小葵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只好傻笑着不说话。 　　“老实说，看到你，我很惊讶，”半响，欧明俊终于掐断了烟头，掸掸落在裤腿上的烟灰，似笑非笑道，“但是我想不出，除了你还能有谁。向小葵，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这一腔的傻气。不管怎样，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美梦成真。” 　　“谢谢，”向小葵虽然觉得他的口气有点怪，到底还是没能领会出什么，照例笑笑，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你和苏墨妍……”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说到底不过是年少无知而已。”欧明俊说着，又抽出了一支烟。 　　向小葵担心颜晔受不了，忙笑道：“我去给你泡杯茶吧。” 　　欧明俊斜了颜晔一眼，会意地笑笑，将烟收了回去：“那就麻烦你了，今晚我也喝了不少，来杯红茶，浓一些。” 　　“好。”向小葵小心翼翼拿过一个枕头垫在颜晔头下，才起身去了厨房。 　　向小葵前脚刚走，欧明俊便站起身来走到颜晔身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脚：“喂，醒醒，别装了，跟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德行，酒都是喝一半倒一半的，你今天喝得看起来凶，其实也不过几杯的量。” 　　颜晔果然睁开眼，眼神清明一如往昔，除了两颊红晕未退，不见丝毫醉意。他起身去开了窗，又走回来顺手帮向小葵将电脑合上，草草收拾了下桌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实在想不通，”欧明俊握了握拳头，似是在极力压抑情绪，“这项工程明明我们已经拿下来，为什么还要跑回去和顾源合作。你明明知道，这个项目对CA来说有多重要，工程竣工那一日，便是CA正式跻身房地产名流之时。” 　　“以CA今日的资金和能力，还不足以独立完整这个项目。” 　　“你的估算太保守了，与其与顾源合作，让它占了风头，我宁愿选择放手一搏，颜晔啊颜晔，你总是谨慎过了头，那是你的致命伤，不然CA到如今不会仅仅是这样的规模。” 　　“也许吧，”面对这样的质疑和责问，颜晔的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静静地坐下来，双手搭成塔状搁在膝盖上沉默良久，才平静道，“但是枫晚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便是能百分之百地完成，我也会选择用百分之两百的胜券来护航。和顾源合作，其施工队伍和建筑材料都是市内首屈一指的……明俊，你把表面的风光看得太重了。” 　　“呵，”欧明俊冷笑道，“你颜大公子到哪都是广结善缘，威风八面，自然不会了解我这种小人物想要功成名就，风光一把的渺小心愿。” 　　客厅和厨房只有一门之隔，颜晔和欧明俊的谈话，向小葵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她很能体会欧明俊想要成功的急切心情，因为她也渴望能做出什么，能让美人为她感到骄傲。 　　也不知道在厨房门口呆立了多久，还是颜晔送走欧明俊，回头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的。 　　颜晔按了按眉心，接过她手中的红茶抿了口，向小葵忙阻止道：“茶凉了，伤胃的。” 　　“会泡茶了，有进步，”颜晔却不理她，笑了笑，自顾自绕过她走进厨房，“晚上光被灌酒了，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了，你呢？” 　　向小葵忙捂住肚子，却还是很清晰地听到她咕嘟叫了声。 　　“晚饭没吃？”颜晔微皱了下眉头，用清水洗了下手，看样子是要准备下厨了。 　　向小葵望着他的侧颜半响，虽然他作出一番精神的模样，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应酬到底还是让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了些，抿了抿唇，向小葵趁他系围裙的间歇一把抢过菜刀道：“好歹让我卖弄一下，这几天我可是潜心研究菜谱，厨艺大有长进，你且先出去候着。” 　　颜晔见她挥舞着菜刀，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下，摸摸她的头道：“恩准了。” 　　向小葵这次没有吹牛皮，真的整出了两碗青菜荷包蛋面出来，虽然卖相不佳，吃起来倒还不至于难以下咽，热腾腾的水汽涌上来，落在颜晔的眼睫，他忽然停了筷，道：“对不起。” 　　向小葵吃得正欢，闻言愣了下：“啊？” 　　“我已经答应和顾源合作了，那边……由顾影负责……” 　　“哦，”向小葵埋头喝了一大口面汤，末了抹抹嘴，“顾学长很有才的，美人你的‘枫晚’一定能圆满竣工的。” 　　虽然以后可能会经常碰到顾影，多少会有点尴尬，但是美人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自己不能太小家子气，向小葵，要做个大度的贤内助。 　　其实颜晔道歉的何止这一点，他在‘顾虑她的感受’与‘事业’之间选择了后者，到底还是男人的野心占了上风。他沉默着望了她半响，终究只是低眉笑了下：“快吃吧，吃完早点睡，养足精神陪我去参加明天的盛宴。” 　　向小葵的手颤了颤，一筷子面就全滑下来，汤汁溅了她一脸，她忙手忙脚乱地扯过纸巾擦了擦，傻笑道：“好。” 　　第三十七章 　　刚刚摆脱一众名媛的纠缠，颜晔一转身，便见陆安年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走近。 　　“众星捧月，春风得意啊。” 　　能参与这场建筑界的峰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对于与会者能力与身份的一种肯定。颜晔面上虽不如其他几个一同受邀的年轻人一般将得意表现得那么露骨，心里到底是是有几分快意的。 　　所以面对陆安年的挑衅，颜晔嘴角还带着三分笑意：“你还真是无孔不入，但凡有你的地方都不会有好事，我倒开始为陈老担心了。” 　　“呵，是么，”陆安年看起来并不生气，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低眉笑道，“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就将目光移了方向，朝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贵妇模样的女子招招手：“姑姑，在这里。” 　　陆曼青稍稍一愣，旋即微笑着走近。 　　颜晔很早前就听过陆安年提到过他的这位姑姑，在他的想象中，敢于反抗专制的父亲毅然与一个男人私奔的陆大小姐，该是如玫瑰般美丽而张扬的。可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妇人，衣着素雅，微笑时眉眼弯弯，看起来娴静乖巧，那双桃花眼里映着浅浅的水光，竟然让他莫名地想起向小葵傻笑时的模样。颜晔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担心那个傻姑娘了，也不知道礼服选得怎么样了，要迷多少次路才能成功找到这里。 　　他本来是想与顾源签好合约便折返回去接她一同参加宴会的，谁知一向听话的向姑娘忽然执拗起来，偏要自己选礼服，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也罢，他虽有意宠她一辈子，却不是不给她任何成长的空间，很多事她必须学会自己承担。 　　颜晔走神的时候，陆曼青一直在默默地打量他。自家女儿的事儿，她做母亲的虽然远在香港，不能完全为她做主，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对于面前这位也许会成为她女婿的年轻人，在来之前已经从安年那里了解了些情况，从第一印象来看，她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越有才华的年轻人，就越容易清高自傲，要是知道了父亲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也不知会是什么局面，这个一直是她心里的隐忧。 　　陆安年见两人各怀鬼胎都不说话，显得有点冷场，便轻咳一声道：“姑姑，这个就是颜晔，我发小，还是……你懂的。” 　　“死孩子，”陆曼青笑着撇他一眼，灵动的表情使她看起来愈发年轻：“颜晔是吧，既然你是安年的朋友，我就直接叫你小晔了。” 　　“陆阿姨，你好。”颜晔虽然察觉到陆曼青看他的眼光有些奇怪，到底还是没有深究。两人客套了几句，陆曼青就告辞去找她在内陆的几位好友叙旧了。 　　陆安年这厮却始终在一旁似笑非笑得看着，活脱脱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颜晔终于忍无可忍，撇撇嘴道：“陆大少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是不错，”陆安年换了个姿势，嘴角仍噙着那抹让颜晔想揍上一拳的坏笑，“每当我发现有人会倒霉的时候，我的心情都会不错，”还没等颜晔接话，他又立刻转个个话头，“对了，我家妹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应该在路上了，”颜晔看了眼手表，微皱了下眉头，“不要动不动就妹子妹子地叫，据我所知，你们不熟。”作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身份，陆安年对向小葵的关注显然有些过，虽然未必出于情感，做人男朋友的心里还是难免介意。 　　向小葵的好，只要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好大的醋劲儿，”陆安年扯了下嘴角，不知道又看到什么，忽然指了指入口，“好一个英雄救美。” 　　向小葵深知这次宴会对颜晔的重要性，自己身为“家属”决不能给他丢人。所以下血本从头到脚好好包装了下，老爹老娘给的钱至今分文未动，她又不喜欢花颜晔的钱，使自己看起来像一棵攀附着他生存的藤蔓，所以这番下来，几年的积蓄几乎全部清空，她又是肉疼，又是脚疼。 　　一双8厘米的高跟对于一个扁平足的娃来说，是一种酷刑。下车走了10步，已经崴了六次，更何况现在是深秋，她身上穿得抹胸小礼服上不能遮肩，下不能挡腿，害得她冷得直发抖。 　　好不容易费尽波折走到宴会门口，望着眼前三位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向小葵欲哭无泪。苏墨妍居中，顾玲玲和她的死党站两边，看起来三朵金花，艳丽逼人，却直看得向小葵心里发毛。 　　“哟，这不是向小葵向学姐嘛，我没看错吧。”几年不见，顾玲玲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也愈发骄纵，冷哼一声道。 　　“我也觉得奇怪，都说春晚是一届不如一届，难不成A市的建筑峰会的档次也是逐年降低，瞧这寒酸劲儿。” 　　两人一搭一唱，句句不饶人。 　　向小葵憋红着脸，低头好好打量了自己一番，来前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自信全被打消殆尽。她很生气，同时秉承爷爷奶奶教育的“被狗咬了一口，与其想着反咬回来，不如赶紧去打针”的原则，一忍再忍，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委屈，她明明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她们，为什么她们总不放过自己呢。 　　手机握紧了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通颜晔的电话，她想，自己还不至于差劲到连宴会的门都进不去。 　　一咬牙，干脆不再理这三个无理取闹的人，埋头往里冲。 　　顾玲玲她们却不依了，伸手就推了她一把，向小葵本来就没踩过高跟鞋，被这么一推，身子一歪，脑袋就直接向墙上撞去。 　　幸亏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向小葵道了声谢，才发现那个人原来是顾影。 　　“玲玲，你在做什么，快道歉。”顾影将她扶正后，并未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顾玲玲面前斥道。 　　“哥哥，我这是在为你出气啊，这个女人……”顾玲玲涨红着脸道。 　　向小葵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顾玲玲是顾影的妹妹，不禁唏嘘了一番，哥哥美好温柔，妹妹骄纵任性，好神奇的兄妹。 　　“不要在我身上找理由，别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你心底那点小算盘。”顾影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妹妹，刻薄冷酷得都不像向小葵当初认识的那个阳光亲和的大男孩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顾影和顾玲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且顾影生母的死多少还与现在这位顾夫人有些关系。 　　顾玲玲显然被吓到了，扁扁嘴，拉着死党扭头就跑了，只留下苏墨妍孤立原地。 　　刚才苏墨妍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但是向小葵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偷偷地捏了捏脸，作出一个笑脸来：“墨妍，好久不见。” 　　“呵，”苏墨妍冷笑一声，斜了她一眼，“就算你再不知礼数，也该为了顾全颜晔面子，好好将自己收拾一番。” 　　向小葵的笑容僵在嘴角，身后的顾影暗暗地握了握拳，正要上前，却见颜晔快步走来。 　　“小葵，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颜晔一边牵起向小葵的手，一边低下头轻声询问。他甚至不用对苏墨妍作出任何反驳，仅是这样温柔的行为，温柔的口吻，就让苏墨妍的气得脸色发白，却还要为了顾全面子，作出得体的姿态。 　　“手这么冷，谁叫你穿这么少的。” 　　向小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他将西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甚至捞起她两条小细胳膊塞进了袖子里，把扣子都扣了起来，在旁人看来，就像大人在给孩子穿衣服，又蛮横又小心。 　　这样一来，向小葵就像被裹进了个大圆筒中，只露出两条小细腿和一个小脑袋，别提有多喜感了。面对众人的异样的目光，号称铜墙铁壁的脸皮也有些扛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美人的衣角：“美人美人，这样，丢人。” 　　颜晔轻笑着揉揉她的发心，道：“丢的是我的人，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响，语速亦是平日里的从容徐缓，却清晰而准确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尤其是苏墨妍耳中。 　　她紧咬下唇，身子已经在微微颤抖，她本以为他会如从前般对她存着一番忍让的，这也是她在向小葵面前仅存的一丝优势，可如今他却用那样一句不加任何修饰的话让她颜面扫地。 　　颜晔疯了，真是疯了。 　　第三十八章 　　向小葵就是以这样一个非主流的造型，接受众名流的围观。室内温度适中，并不怎么冷，有好几次向小葵都想把西装扒了，都被颜晔阻了下来。 　　向小葵觉得很憋屈，她对自己今天的造型其实挺满意的，黑色的蝴蝶结抹胸，紫色的绸质裙摆，踩了高跟鞋后使得她原本细细的腿看起来很是修长，自己难得这么有女人味一回，却被美人扼杀在了水桶般的西装中。 　　是以她很是不服，几次抗议未果，就以实际行动来表示不满，具体表现为吃东西吃得能多大声就多大声，遭来了不少白眼。反正美人说了，要丢也是丢他的人，她不在乎。 　　颜晔却始终没有反应，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甚至于在她吃东西不方便时耐心地帮她把袖子卷起。 　　闹腾了一会儿，向小葵也觉得没劲儿了，而且肚子撑得厉害，就乖乖服软，任由颜晔牵着东走西走。 　　整场宴会下来，颜晔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这种被紧紧握在手心的感觉，就像儿时随父母上街一般，安心又温暖，向小葵嘴角翘翘，偷偷地笑了。 　　美人越来越像个大家长了，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颜晔很清楚自己这样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此时一举拿下了城东的工程，势必会引起不少非议，所以在这次的宴会上尽量收敛锋芒，接触者都是与他一般的年轻新秀。 　　向小葵跟在他身边，见的也多是这些人。所以当她的视线与立在贵妇群中的老娘相撞时，愣了愣，好半天没有反应。 　　而恰在此时，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那阵仗一看就知道是有大人物要来了，偏生这个大领导向小葵还认识。 　　前市长，陆元礼，外公大人。 　　向小葵顿时觉得有如五雷轰顶，这次宴会，她想过老爹会来，所以事先打电话问过，得知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在法国度假后才安了心。谁曾想，外公竟然如此神通，哪都要插一脚。 　　美人是个极精明的人，可是有时候又似乎很糊涂，譬如说，和她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家庭。 　　向小葵本就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他不问，也就没有说，久而久之就也忘记了这件事儿。可是自从CA竞标成功后，可谓一举成名，不少媒体纷纷报道,有些八卦媒体则开始挖掘起颜晔的家庭背景。向小葵见过几篇暗指美人背后有个大靠山的报道，心里就有点不祥的预感，以外公的脾性，暗中推波助澜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厢见了外公，是叫也不是不叫也是，恨不得整个脑袋都缩到西装里，最好谁也看不见她。 　　但是天不从人愿，陈谦对陆安年口中的陆家大小姐早已好奇已久，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倔老头，我听安年这个臭小子说，今天你的宝贝外孙女也来了，在哪呢，让她出来让我见见哪。” 　　这两人是这场盛会的主心骨，一言一行本就是众人的焦点，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被吸引了过来。 　　陆元礼掀了掀嘴角，目光准确无误地向向小葵扫来。 　　“原来在那躲着呢，”陈谦笑眯了眼，朝向小葵招招手，“来，丫头，走近些，让陈爷爷好好看看，”又转头对陆元礼竖了竖大拇指，“也不知道你这倔老头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孙子、外孙女都这么乖巧讨喜，现在连外孙女婿也是人中龙凤，可把老头子我妒忌坏了。” 　　“哼，”陆元礼闻言，脸上未见喜色，“见了外公都不叫一声的，哪里看出乖巧了。” 　　站在不远处的陆曼青忙向向小葵使了个眼色，向小葵偷偷相觑了颜晔一眼，却因为灯光的原因，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抿抿唇，还是将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慢吞吞走到陆元礼面前：“外公。” 　　这一声外公，叫得在场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苏墨妍和顾玲玲等人，整个人简直处于呆滞状态。 　　等陆元礼和陈谦走开，人们便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些所谓的名流甚至已经顾不得形象开始吐沫横飞。 　　从他们嘴里不时冒出的“后台”“关系”等字眼，让向小葵听得心里非常难受，她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向小葵甚至有点不敢看美人的脸，但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向他看去的时候，颜晔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那一瞬间的心慌，就像她小时候玩气球，玩到最HIGH的时候，气球突然嘭的一声爆炸了，于是欢喜变成了惊吓，整个脑海都处于空白状态。 　　当她终于冷静下来，想去试着找一找的时候，颜晔却回来了，面上没有什么异样，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宴会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向小葵愣愣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转身，就与原本跟在颜晔身后的颜舒雅打了个照面。 　　颜舒雅看了向小葵，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一手扶住颜晔的手臂道：“你真的不再考虑回来帮我，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一场风暴，你确定你扛得住？或者说，”她嘴角微勾，带了几分讽意，“你确定她的外公能够保住你？” 　　“姑姑，”颜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有时间我们会回去看你和小琛的。” 　　第二天，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这次峰会，其中向小葵的家世无疑成了最大的亮点，但是向小葵本是圈外人，没什么可深入挖掘，于是身为其男友的建筑界新秀颜晔成了最大的焦点。 　　各种关于陆元礼在幕后推波助澜，他才拿下城东那个项目的流言蜚语四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新闻才炒了几天，又有重大内幕爆出，说颜晔那个中标的设计——“枫晚”，其实是其助手欧明俊所作。 　　一时间，颜晔从建筑界的新贵变成了攀附权贵，盗用他人作品的恶棍。 　　“没想到欧明俊竟然是这种人，卑鄙无耻盗了原图来反咬一口！” 　　“我早看他不爽很久了，明明对建筑一窍不通，偏要对我们指手画脚，搞得好像自己多能似的。”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老板的设计图被盗了，贼又投奔了顾源……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顾源竟然会这种小人。” 　　“你不知道啊，那顾源本来就是个贼窝，老板就是靠从别人那盗来的设计起家的。” 　　颜晔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听着CA员工们群情激愤，他竟然觉到几分好笑。 　　昨天从姑姑那得知欧明俊盗了设计图跳槽到顾源的消息时，他不是不愤怒的，那是他唯一能为去世的父母做的事，可是事到临头，更多的确是疲惫。 　　就像登山队员牟足了劲儿想要登上顶峰，却在即将到达之时，却被一场雪崩打回了原型，连从头再来都找不到方向了。 　　颜晔知道这种情绪是消极绝望的表现，他却无法阻止自己陷落下去。他想，欧明俊有句话还是说对了，从小到大，他过得太一帆风顺了。 　　“颜总，我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颜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对于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笑感到很是欣慰，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进来吧。” 　　“那我进来了，”向小葵一看到新闻就马不停蹄跑了过来，现在还带着微微的气喘，可是当她看见颜晔好端端地坐在这儿时，又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摸了摸头傻笑道，“美人你吃饭了么？” 　　颜晔看了眼手表，9点18分，不知道她问的是早饭还是晚饭，以她的德性，怕是刚刚起床。所以起身走到她跟前：“还没呢，走，我们去吃饭。” 　　向小葵却赖在原地不走了，颜晔也不催她，就那么转身静静地望着她。站在原地拽了半天衣角，向小葵眼睛一闭，大声道：“美人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陆元礼是我外公，向致远是我老爹，陆曼青是我老娘，陆安年……应该是我表哥，我错了。” 　　颜晔不说话，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好显赫的家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可是就算你早说了又能怎样，我会和你分手么？” 　　“啊？”向小葵眨眨眼，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早说晚说哪怕不说，一切都不会任何改变，”颜晔忽然倾身将她抱进怀里，“你就是你，是谁家的女儿都没有关系，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路人呢，我却第一次记住了一个陌生姑娘。我只知道，兜兜转转这么久，你终于驻足在我生命中，真好。” 　　“可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向小葵眨眨眼，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她害死美人了。 　　“我忽然间想通了，就在前一秒，”颜晔笑道，“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惧怕别人的怀疑与批判，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可我的实力。我需要的不是反驳，是实际的行动。”　　 　　第三十九章 　　“不好意思，颜先生，欧设计师出差了，暂时不在本地。” 　　颜晔窃取他人作品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然而作为当事人，颜晔唯一的感受便是荒唐。整件事，他知道的竟然不比其他人多上几分，甚至连图纸被盗的事儿，也是从姑姑口中得知的。 　　他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欧明俊竟然不顾多年的情谊，在他孤注一掷放手一搏的时候给他几乎是致命的一击。 　　在思考出解决方案之前，颜晔觉得有必要先与欧明俊谈一谈，可是他一大早来到顾源，一直等到日落时分，得到的确是这样一个答案。 　　颜晔微笑着向接待小姐道了声谢，转身走出顾源。再明显不过的借口，欧明俊此举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耍弄。 　　还未走出大门，便见一行人迎面走来。顾影走在最前，时不时与身边的人说些什么，端的众星捧月，意气风发。 　　颜晔驻足，对望见他停下了脚步的顾影伸出手去：“顾经理，你好。”脸上的表情淡然从容，不沮丧不谄媚，风度翩翩一如往昔。 　　倒是顾影怔了怔，伸出手与他握了下后，勾起一边嘴角笑道：“颜老板现在可是A市的风云人物，屈尊驾临顾源不知有何贵干？” 　　他这么一说，原本立在不远处的好奇打量这个无论容貌气度皆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男子的顾氏员工便知晓了颜晔的身份，目光中顿时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风云人物？用得倒是贴切，颜晔低眉笑了笑，并不作答，朝顾影微一颔首举步离开。 　　“颜晔……”顾影突然身形一动，堪堪挡住他的去路。颜晔也不急，一手滑入裤袋静等下文。 　　谁想，顾影并不说话，嘴角保持上扬的弧度望了颜晔半响，足尖一转竟径自走了。 　　擦肩而过时，颜晔分明听他用一种志在必得的语气说了一句话：“看来小葵宝宝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既然如此，作为学长，我有责任将她从错误的泥潭中拯救出来。” 　　美人虽然什么也没说，每天照常上班下班，闲时帮她做做家务，有时也陪她看会儿无聊的韩剧，但是向小葵心里很清楚，美人不是神，这次的剽窃事件也并不是凭他一句“我会想办法”能够解决，而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给美人添乱，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这天，向小葵刚把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开启电脑准备码字，搁在一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眼睛盯着电脑，顺手就按了接听键。所以当她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男人声音时，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老爹？” 　　也难怪她反应不过来，自从老爹老娘分别组建了新家庭后，向小葵为了不打扰到他们，已经很少给他们打电话了，而他们似乎对她总是十分放心，也不常联系她，这么算来，她有大半年没听到过老爹的声音了。 　　但血溶于水的情感，纵使是再漫长的时光都抹不淡半分的，所以也并未显得生疏。父女两有话没话扯了足足三个小时，向致远还意犹未尽，于是约好了明天好好聚一聚。 　　向小葵想了想，在地点的选择上掌握了主动权，定在老爹老娘发达后买的第一幢别墅里，也就是他们从前的家。同时，又和老爹商量着再约了一个人——陆曼青。 　　“好像，很久没有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呢。”向小葵说完这句话，向致远便陷入了沉默，最后在幼子奶声奶气的一叠声“爸爸”中挂了电话。 　　第二天，向小葵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干净后送颜晔出门。颜晔用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看了她半响：“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宣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梦中醒’的向姑娘竟然没有赖床？” 　　向小葵嘿嘿一笑，沐浴在朝阳下的脸蛋生出彤彤的红晕，她摸了摸头道：“我这不是良心发现，决定改过自新从新做人了嘛，美人，不带这么打击人的，那我回去继续挺尸了。” 　　如果换了别人，纵使知道这是自家女友在耍赖，也定会屈从了顺着她的话好言相哄，颜晔却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吧，记得吃了早餐再睡。” 　　他眼底的纵容让向小葵彻底红了脸，头也不回就跑进了屋里。听着汽车的声音渐行渐远，才又慢慢地走了出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 　　刻意的隐瞒也是一种欺骗，这是她第一次“欺骗”了美人，向小葵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但其实，与父母见面本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她连对他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公交车自然比不得私家轿车，所以向小葵到的时候，老爹老娘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好一会儿了。见她进门，向致远上前就给了她一个熊抱，而陆曼青则站在他们身后，笑得娴静优雅。 　　向小葵愣了愣，有一种她的家其实并没有分崩离析的错觉。老娘是传统意义是千金小姐，举止优雅得体，因为成长环境的安逸，思想天真而凡事追求浪漫。而老爹是众泥腿子中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即便是再优秀，那些上流社会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他永远学不来的。所以，当初恋的热情消退，渐渐被平庸甚至带着些许冷酷的现实取代，两人间便生出了彼此无法逾越的隔阂，最终渐行渐远，再也无法回头。 　　这不是谁的错，故而在分手时两人都是心平气和的，而且在分手后，依然能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起闲聊各自的家庭。 　　聊了会儿天，也该到吃饭时间了。向致远一拍口袋：“走，咱去市里最好的酒店，你老爹我最近又做了笔大生意，狠赚了一笔。” 　　向致远大男子主义，陆曼青又千金之躯食指不沾阳春水，所以他们以前一贯也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向小葵早料到了这一点，起身拎起桌上的塑料袋回头对他们吐了下舌头：“嘿嘿，酒店大厨算毛线，本小姐亲自下厨才是稀世罕见。”说完，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走进了厨房。 　　向致远和陆曼青坐在外面，不时得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撞击声，还不时伴着几声痛叫，交换了下眼神，垂眸时皆带了几分考量。 　　且不论卖相口味如何，至少一家三口吃的是津津有味。吃过饭，向小葵又自告奋勇地去洗了碗。 　　待她忙完出来，陆曼青朝她招招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用袖子蹭了蹭她额上的汗珠，才笑着道：“鬼丫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要什么？” 　　向致远原本在按着遥控板换频道，闻言，也转过身来摸摸她的头：“还想糊弄你老爹，你老爹我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事相求前先给几分甜头这一招用得可比你溜多了，昨天你在电话里说要一家人聚聚，我就料到其中有诈了。” 　　姜还是老的辣，向小葵早知道自己这点伎俩肯定瞒不过他们，嘿嘿一笑后，索性就开门见山了：“老爹老娘啊，我记得……你们好像和顾源的董事长很熟……”说完又觉得这样说太谄媚太虚伪了，抿抿唇直起身子道，“你们可不可以和顾伯伯说，把设计图还给我们家美人。” 　　向致远和陆曼青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交换了下目光后，仍是由陆曼青开口，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不可以，”对方是自家闺女，自然用不到对外人的虚以为蛇，陆曼青拍拍向小葵的手背，叹了口气，“别说这根本不可能，便是可能，我和你爸爸也不会替个外人去出这个头。” 　　“外人”两次狠狠地刺痛了向小葵的耳膜，她红着眼望着老娘：“为什么？” 　　“小葵花你先别急，听老爹说，”在这个家里，高瞻远瞩类的发言一向是由向致远出马的，“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剽窃事件一出，欧明俊立刻就找到了顾源这个下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顾源在打压CA，要在它的风头盖过顾源这个业界龙头前将其扼杀。这么卑鄙无耻的事都干得出来，顾成业这只老狐狸……”他咬了咬牙就不再骂下去了，商界从来不是一块净土，若这事儿搁他身上，他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干净些。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又怎会甘心被后来者居上，总是要作出垂死挣扎的。 　　向小葵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嗫嚅了半天才问：“那怎么办？” 　　“这次剽窃事件颜晔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公众信服的解释，就算陈老有心偏袒也无济于事，而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来说，信用的倒塌将是致命的。” 　　言下之意是，美人死定了？向小葵心狠狠一抽，半天都没有反应，等到陆曼青把她抱进怀里轻捏了她的肩才回过神来。 　　“其实颜晔也未必不能自救，你忘了，他还有个处处比顾成业强上几分的总裁姑姑，只要他愿意……” 　　“美人才不会向他姑姑求助呢。”老娘话还没说完，向小葵就撅着嘴打断了。美人本就是个骄傲的人，若不是为了不仰仗唐氏的财势，当初他也不会和姑姑闹翻自己门户。既然当初作出了选择，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她相信美人也不会退步半分。 　　“这就是了，”陆曼青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这个反应，笑得愈发温柔，口吻近似于儿时哄她那般亲切柔和，“我知道我们小葵花一向最懂事最听话了，这次一定还会听爸爸妈妈的话，离开颜晔。” 　　“离开颜晔？”向小葵呆呆地望了望老娘又望了望老爹，觉得这一定是幻听。 　　“你可能不知道，颜晔的爷爷和你外公当初是一个部队的，而且军衔比你爷爷高了不止等级，后来你外公做了市长，那人则留在了中央，如今政界有哪个不卖他几分面子，而且他姑姑颜舒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说这样不用废吹灰之力就能飞黄腾达的背景，他却丝毫没有利用半分。这样的人也许在你们年轻人眼中，也许会成为一个崇拜的对象，是神一样的存在，但是当你们活到我们这把年纪，对世事看多看透了，你们就会懂得，这种清高只是一种幼稚和不成熟的表现。”向致远顿了顿，不再焕发光彩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怅然，嘴角略勾，仿佛是对自己年少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嘲。 　　“这样的人，将来只会走上两条道，要么向现实低头，从此磨平了棱角走上既定的路，要么一事无成，即便是奇迹出现，他成功的路也会极其的艰难。小葵花，爸妈一定不会害你，你听我们的话，免得将来后悔。” 　　老娘说过，老爹当初打动她用的是一封青春激扬感人肺腑的情书，可是向小葵观察了自家老爹许多年，除了满口的生意经外丝毫没有发现半分文艺小青年的潜质，今天看来，原来老娘真的没有骗她。老爹真能舌灿生花，这一番话真真说得漂亮极了，字字扣人心弦，激发人反思深思三思。 　　也许老爹说得没有错，也真挚得不能再真挚，现实得不能现实了，向小葵听罢，却忍不住生气，很生气。 　　第一，她不想离开美人，第二，她不要离开美人，第三，她不会离开美人。 　　握了握拳，向小葵猛地起身，退开几步望着自家老爹老娘，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流个不停，她心里有许多的委屈许多的愤怒要发泄，关于美人的，关于那些忍耐和屈服了多年的任性与放纵——“我一点也不乖”、“我一点也不想听话”、“我生你们气了”、“我想你们陪我”、“我想要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不是这个金钱堆砌的华丽鸟笼”、“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你们不要走好不好”…… 　　但最后她也只是用了地擦了擦眼泪，咬着唇问了一句：“如果给你们一次机会回到最初的最初，你们还会选择今天走的这条路么？” 　　向致远和陆曼青动了动唇，没有回答，望向彼此的眼中有光在闪烁。 　　向小葵忽然笑了笑，从包包中掏出两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每张二百五十万，至今分文未动，她没有要借这个来宣示对他们的抗议，她只是在告诉他们——路，她已经选好了，并且幼稚而不成熟的选择了和美人一样的清高。无论将来如何，与人无尤，于己无悔。 　　谁的青春年少，没有傻过、盲目过、孤注一掷过。 　　第四十章 　　憋着满肚子委屈冲出家门，跑了几步路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向小葵干脆蹲下来哭了个昏天黑地。 　　再抬头时，先入目的却是一双质地良好的皮鞋，鞋面擦得锃光瓦亮。再往上，则是一张放大的脸，此刻正微扬着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身子微倾，背负着手，也不知默默地在一边看了多久。 　　在向小葵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顾影已经主动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来。 　　“真是奇怪，为什么每次我遇见你，都是在你最丑的时候，”顾影低眉笑了笑，“更奇怪的是，我竟然还会看上那样的你。” 　　这个问题搁向小葵这儿，也是个未解之谜。于是两人间便陷入了各自思索的僵持局面。 　　顾影看了向小葵一眼，见她哭过之后没有表露什么消极情绪，放下心来笑笑道：“算起来，我们也有好久没见了，相请不如偶遇，不介意一块儿去吃个饭吧。” 　　这么折腾了一阵儿，向小葵的确已经饿得不行了，再望了望周围的环境，日渐西沉，道路两旁的树影在风中乱舞，漆黑如鬼魅。这块地界是A市有名的富人区，出租车之类的代步工具是几乎绝迹的，来的时候向小葵步行了大半个钟头才到，现在要是再走半个钟头，不饿晕在路上才怪。 　　而且，她觉得，自己与顾学长的关系，也并没有到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行的地步。自己也没倾国倾城到人家非得喜欢自己一辈子的地步，说不定学长当初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回头是岸了呢。 　　于是，她立刻识时务地点了点头。顾影的车就停在前方路口处，向小葵甚至没等他开门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顾影扶在门把上的手滞了滞，嘴角荡起一抹淡笑，眼眸低垂。到底还是因为觉得内疚才不拒绝我的邀请的么？ 　　顾影家境优渥，出入当然多是一些高档场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家教良好举止得体的一种表现。 　　这次也不离开，他们现在用餐的场所据说是市里装修最豪华价格最贵却东西最缺斤少两的法国餐馆。 　　一顿饭下来，向小葵吃的又拘束又食不知味，还不管饱，寻思着回去还得让美人煮碗荷包蛋面。想到这里，向小葵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今天出门并没有向美人报备，本来以为只要早点回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谁想还会有这样的插曲，现在都8点一刻了，偏生手机又忘了带出来。 　　一时，就有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了。 　　向小葵一向是个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实诚娃，顾影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依旧以一种极优雅而闲适的姿态品尝着手中的美酒。葡萄酒荡起的红晕映在他的眸中，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当向小葵终于鼓起勇气提出告辞时，顾影抬了抬手，招来服务员又给她上了甜点。 　　对于顾影，向小葵心里其实是存着份极重的内疚的，当下也没有拒绝，三口两口极快地解决了甜点。 　　吃完用纸巾蹭了蹭嘴，还未开口，便见顾影将酒杯往桌上一搁，抱臂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和我一起吃顿饭有这么难受么？还是，怕被家中那位发现，大发雷霆？” 　　“美人才不会生气。”眼前的顾影忽然间变得有些陌生，不笑的眸中隐隐带了几分邪佞，让向小葵没来由地心里发慌。 　　但再抬头时，他又仿佛立刻换了张脸，拎起一边的外套笑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向小葵本想说不用的，在接触到他隐忍了忧伤的目光时，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换作一声：“谢谢。” 　　在顾影去车库取车的间隙，向小葵将今天遇到顾影后的每个场景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觉得有点累。说每一话做每一个动作都三思又三思，斟酌又斟酌，仿佛错了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她形容不出这具体是怎样一种感觉，总之很不对劲儿，让她很不舒服。 　　回到家，果不其然，美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紧紧握着她的手机，身上只套了一件灰色的毛线衫，被风吹向一边，勾勒出紧致的腰身，看起来有些单薄，而他眉宇间的疲惫竟然比向小葵还深上几分。 　　他一定找了自己很久？向小葵红了眼眶，心疼极了，抬脚就想向他跑去。 　　顾影却抓住了她的手臂，向小葵回过头去不解地望他，但他的目标并不在她身上。 　　而那头，美人的目光渐渐从她的身上移开，掠过她被顾影握住的手臂，再定格在顾影的脸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以这种“心平气和”的姿态对峙了很久很久。向小葵这才明白，不管再聪明再优秀的男人，终究逃不脱幼稚两字。这种无形的较量在她看来实在是很无聊很浪费时间，她现在饿极了，也困极了。 　　于是，趁顾影不注意，就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又迅速地退开几步，笑得一脸灿烂：“谢谢顾学长请我吃饭又送我回家，等我找到工作，领了第一份工资，我一定请你到家里吃全肉宴，美人的手艺可好了呢。” 　　说完，也不等顾影回答，兴冲冲地跑到了颜晔身边，用力地朝顾影挥了挥手。然后抱着颜晔的手臂摇了摇，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颜晔笑得一脸无奈，揉着她的脑袋就进了门。 　　灯光真刺眼呢，顾影眯着眼，直到他们的声音被关起的门完全隔绝，才转身钻进车子，飞驰而去。 　　关于这例疑似红杏出墙案件，颜晔没有进行审讯，向小葵知道这是因为美人完全信任她。她却没有觉得半分欢喜，心里的内疚愈发沉重。但是若要她坦白，她又是不愿意的，她不想告诉他老爹老娘那些伤人的话，也怕自己这样“托关系”的行为会伤到他的自尊，总之她不想在美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再给他增添烦恼。 　　所以，她又一次无耻地选择了仗着他的喜欢与信任，任性了一回。 　　颜晔给她煮了一碗荷包蛋面，就进了书房做事。向小葵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望着书房里透出的暖色灯光，觉得温馨又幸福。 　　洗完面洗完碗，洗好澡爬上/床，临睡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这条信息是顾影发来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向小葵这一晚，彻夜难眠。 　　“答应和我约会十次，‘枫晚’的设计图双手奉上。” 　　第四十一章 　　“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叫你陪我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街而已，这顿饭之后，图纸到手，你我两清，对你来说，稳赚不赔，为什么还要摆出这幅愁眉苦脸的表情？难道说，你已经改变了主义，后悔了当初的选择，觉得我比那颜晔好？”顾影放下手中的餐具，呷了一口红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会反对。” 　　清闲了些日子后，顾源终于又采取了新一轮打压行动，宣称宁愿承担违约责任也不屑参与这样一项连设计图都是剽窃来的工程，事情没走到最坏的一步，颜晔便绝不会放弃。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寻觅一家新的建材公司，但是以CA今日的声誉，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向小葵看着颜晔不眠不休忙了一个星期后，咬咬牙就答应了顾影的邀请。 　　她以出去找工作为名的打了个长期假条，每天早出晚归，颜晔本就忙得没时间陪她，觉得她能出去晃悠晃悠也好，便没有管她。 　　顾影说得没错，这次自己的确是捡了个大便宜，向小葵甚至在想，这是学长为了帮她，故意给了她个台阶下。但是这种瞒着美人偷偷和另一个男人约会的行为无异于红杏出墙，这让脑袋一贯一根筋的向小葵心里非常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脚踩两条船的坏女人。 　　听完顾影的话，向小葵心里的内疚又深了几分，扁扁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顾影似乎并没有在等她的答案，眸光一转，定在了某处，向小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时惊得弹跳而起，手中的勺子落地，发出“铿”的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来，包括和客户边谈边走出包间的颜晔。 　　颜晔怔了怔，目光在顾影和向小葵身上饶了一圈后，举步走来。 　　在他走近之前，对面的顾影轻笑了声道：“如果我说事先我并不知情，你信么？”而后又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自答了句，“连我自己也不信。” 　　而向小葵此时已经无暇去思考他是不是故意的，只是呆呆地望着美人一步步走近，不安地搅动着衣角，想解释些什么，嘴唇抖了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颜晔走到她面前，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扶着她的肩将她轻轻按坐在凳上后，抬手为她理了理被汗濡湿了的刘海，动作温柔而亲昵，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先和客户谈些事，一会儿结束了你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说完，朝顾影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连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欠奉，让周围早已竖起了耳朵围观狗血剧情发展的食客们好生失望。 　　“颜晔，”像是为了验证狗血剧情必定是要跌宕起伏的似的，顾影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我真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什么事都愿意做。” 　　他话说得暧昧，众好事者听得兴起，这“什么事”内里的文章可大可小，然而颜晔只是回身摸了摸向小葵的头：“是的，我很庆幸。” 　　然后朝一旁的服务生招了招手：“这顿应当由我们来请，多谢你长期以来对我们家小葵的照顾。” 　　回去的路上，颜晔专心注意路况，向小葵专心望着他的侧脸，谁也没有说话。 　　到家后，颜晔将外套往衣架上一挂，就径直走进了浴室洗澡，留向小葵一个人在客厅里对着电视机发呆。 　　向小葵摸不透美人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可是苦思冥想了一阵儿后，自己却觉得生气了。 　　美人此举未免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了，先前可以说是信任她，现在都抓到现行了，还是一句话也没有。长久以来，美人与她之间，就一直存在着一个沟通不良的问题的。 　　颜晔很聪明，也很果决，很多事只在脑子里绕了个圈就能马上做出决定，而他又不习惯对人做什么解释。但是向小葵不一样，向小葵一贯反应都比人家慢上几拍，美人不说，她就永远也想不到。 　　这样一来，向小葵就一直只能处在一个“被主动”的位置，要么隐瞒，要么主动坦白。这种近似于自我折磨的感觉有时候还挺难受的。 　　委屈劲儿一上来，向小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楼上冲去，刚跑到浴室门口，就和颜晔撞了个满怀。 　　颜晔穿着一件纯白的浴袍，微敞的衣襟内，露出一大片的肌肤，因为刚泡过热水的缘故，透着淡淡的粉色，水珠儿从发梢坠下，划过精致的锁骨。 　　向小葵很不争气了红了脸，同时色心一起，想说的话就都忘了个精光，只管对着美人傻笑、 　　颜晔无奈地摇摇头，顺手将擦头发的毛巾往她头上一兜：“到你了。” 　　于是，向小葵就小脸红扑扑地进了卫生间，等她洗完澡小脸红扑扑出来的时候，颜晔已经在坐在床上了，膝上搁着平日办公的笔记本，正在对照着手边的资料打字。 　　见她走过来，就很习惯地掀起一边被角让她可以钻进去。 　　躺了好一会儿，向小葵的思路才算清晰回来，暗叹美人计杀伤力实在非同凡响的同时，又开始纠结先前的问题。 　　她纠结的表现就是每过几分钟就翻一次身，饶是颜晔再专注也被她折腾得无法集中精神。只得停下手头的工作，将她送被窝里拎了出来。 　　“说吧，有什么事？” 　　“美人美人，”向小葵拉过他一条手臂，脑袋挪了挪靠在他的肩窝，“你为什么都不问我，这几天我都做了些什么？” 　　“嗯，”颜晔见她乖顺了，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工作上，闻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你都做了些什么？” 　　向小葵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嘴一撅，又钻到被窝里打滚去了，像是为了发泄心里的不满似的，动静比先前更大。 　　颜晔把电脑了文件都放到一边，又把她挖了出来：“好了，我很在意这件事的，说吧，这些天你瞒着我偷偷和顾影见面都做了什么？” 　　向小葵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以一种很真诚很坦白的态度交代了一切，末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晔瞧了半天，可怜兮兮道：“美人，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已经……嫌弃我了，不喜欢我了。” 　　颜晔笑了笑没有说话，扭身关了灯，抱着她躺了下来。 　　黑暗中，向小葵只能看见他漆黑的眸子中有盈盈的光泽，温润如墨玉。 　　“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是不是？”因为看不见，听觉就显得格外灵敏，向小葵能听出颜晔寡淡的声音中蕴含的一丝微弱的叹息，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点了点。 　　颜晔便笑了，双臂伸展了下将她搂得更深：“既然是这样，我又什么资格去责怪你？与其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无能到要让女朋友站出来出头。” 　　“不是的，美人你才不无能，是我……是我……”向小葵不知道美人心里原来是将罪责都归到了自己身上，一时就有些慌了。 　　颜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既然我们谁都有错，这件事就让它这么过去吧……以后，”他顿了顿，“不要和顾影见面了。” 　　“嗯嗯，”向小葵赶紧识时务为俊杰，使劲儿地拱了拱脑袋，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个严重的问题，“可是，他说，明天就把设计图给我……” 　　“不许去，”颜晔的态度很坚决，搁在向小葵腰上的手紧了紧，“胆子越来越大，都敢骗我了，关半个月禁闭。” 　　向小葵：“……”和着她提心吊胆的忙活了这么久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颜晔似乎已经放弃了取回设计图的打算，着手准备新的方案。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出去，整日待在书房里设计图纸。 　　于是向小葵半分偷溜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每天坐在电脑前码字。这样一来，追文的姑娘们可欢喜了，纷纷猜测向姑娘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忘了吃药了，连编辑大人都特意弹她扣扣委婉地表达了来自编辑组的慰问。 　　许是向小葵这几天在更文上表现良好，老天爷为了表示赞许，砸了个大馅儿饼给她。编辑表达完慰问后，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她现在正在连载的文《向日是爱情》有望出版。 　　向小葵大喜之余，又接到乡下叔叔打来的电话，说要为爷爷过80大寿。 　　第四十二章 　　两件喜事儿压下来，向小葵顿时觉得连萧瑟的秋风都变得温柔暖和起来。 　　但是有个问题却摆在面前，让她很是纠结了一番。爷爷的80大寿，她是一定要赶回去贺寿的，那么美人怎么办呢？现在正是美人最艰难的时候，她纵然什么忙也帮不上，却也想待在他身边陪着他。 　　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向小葵决定还是先和美人商量商量。 　　她进去的时候，颜晔正把刚画完的图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垃圾桶里的纸团已经开始满出来滚落到地面上。他皱着眉头，眸中满是倦意。 　　向小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本想把地面先收拾下，却被颜晔伸手一拽，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不敢动，安安分分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将削挺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小憩。过了好一会儿，颜晔才睁开眼，嘴角已带了微微的笑意：“怎么又冒出什么鬼点子来了？” 　　向小葵忙把要回老家给爷爷拜寿的事情说了，颜晔听罢，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就一起去吧。”然后又闭上了眼，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侧颜，温暖安宁。 　　颜晔少年老成，骨子里极为传统，凡事都讲求个礼数周全。所以即便是向小葵的爷爷在电话里再三叮嘱不要破费不要买礼物，颜晔还是一大早就压着向小葵去将保健品市场洗劫了一通。 　　向小葵老家在C市的一个小山坳里，颜晔的车开不进去，两人只好下车不行，整整走了一个钟头才约莫见到村庄的影子。 　　好在此处交通不便，尚未得到开发，风景极美。两旁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开得正旺，浓烈而明快的色彩似一团团的火焰，照得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充满了生机。 　　颜晔侧过头看了眼赶路赶得气喘吁吁，嘴角却翘得老高对着他傻笑的向小葵，心情一片大好。 　　又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向小葵所居住的向阳村。村子很小，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但因为房屋与房屋之间相邻很近的关系，看起来异常团结和睦。 　　村里老人和孩子居多，时不时地传来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以及老人或严厉或慈爱的管束声。 　　向小葵太久没回家，显得兴奋异常，拉着颜晔的手摇了摇，指着不远处的一幢房子叫道：“美人美人，你看，那里就是我家！”她提到家这个字的时候，是欢喜而自豪的。颜晔想，这姑娘的心态就是与一般人不同，在经历了父母离异之后，依然能活得没有一丝阴霾。 　　“奶奶！”前半句话的尾音尚未落下，向小葵紧接着话头一转，笑得愈发灿烂。颜晔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老人背着一篓子草从山坡上缓缓走下。老人很瘦，个子也不高，身上背的篓子有占了她一般的身高，佝偻着背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酸。可是她脸上并没有愁苦的表情，甚至是面色红润带着几分喜气的。 　　向小葵冲过去就给了她一个熊抱，老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愣了很久，才把手里的镰刀放到篓子里，拍拍她的屁股：“哪家的野丫头，这么没眼力劲儿，没见老太婆身上全是泥，也不怕脏了一身漂亮衣服。” 　　“嘿嘿，”向小葵听了，吐吐舌头，又在奶奶怀里使劲儿蹭了蹭，“泥腿子泥腿子，当然要满身泥才合格。”然后绕到她身后想帮她把篓子接过来，可是就她那小身板儿比奶奶还不如，背了半天也没背起来。颜晔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忙，他一贯奉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公司里极提倡劳逸结合，甚至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套运动器材供员工以及他本人空闲时锻炼。所以眼下将篓子往身上一背，丝毫不显得吃力。 　　他此举把祖孙俩惊得不轻，向小葵瞪大眼愣愣地看着他银灰色毛衣上沾上的草汁和泥土，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向奶奶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看了自家孙女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就是小晔吧？” 　　“是，奶奶您好，我是小葵的男朋友，颜晔。”颜晔微笑着，态度真诚而恭敬。 　　向奶奶眉开眼笑：“好，好，我们别傻站着了，小葵花，帮小晔托着点，我们回家去吧，你爷爷前几天就念叨着要见你，别让他等急了。” 　　农村人衡量一个人是否可靠的背景与城里人不同，城里人讲求人品学识或背景身家，而农村人只看重一点——是否勤劳吃得起苦。村里一贯没什么秘密，向小葵要带男朋友回家的事儿既然提前向爷爷奶奶报告了，这便意味着举村皆知了。 　　他们原觉得城里人可能心高气傲不好相处，但是颜晔以一副衣冠楚楚却背着篓子草满身是泥的形象出现时，村里人对他的映像立刻达到了质的飞跃，纷纷露出赞许的目光。再加上颜晔本不是不懂礼数的毛头小伙，双双两手的礼物和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姿态谈吐更是为他加了不少分，连向来以严肃苛求着称的向爷爷见了他也笑得合不拢嘴。 　　向爷爷勤俭了一辈子，又心疼儿孙兜里那些钱，这次过寿也讲求一切从简，请一些近亲以及村里人一起吃个饭就算了。 　　饶是如此，来贺寿的人也是人满为患的。向爷爷在退休前，在镇上的小学当了一辈子的校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颇受师生们爱戴。这次听闻老校长80大寿，有不少人特意远道赶来。这些人中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平平凡凡，但是无一不是对向爷爷恭恭敬敬的，对向小葵也极为疼爱。 　　向致远现在正在国外，来不及赶回来，就打了电话来拜寿，向爷爷当场挂了他电话气得不轻。向小葵忙在一旁插科打诨，总算把老人家的气消了下去。 　　向爷爷摸摸向小葵的头道：“这小子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大概就是给我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孙女儿。” 　　颜晔深以为然。社会是由一个个圈子组成，你可以在一个圈子里叱咤风云，却未必能在另一个圈子里如鱼得水，反之亦然。然而有一种成功是可以排除在外的，一个人如果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地，都能让自己活得快活让身边的人活得快活，这种人无疑才是最大的赢家。向小葵就是这样一种赢家，永远站在生活的向阳处。 　　这次来得不易，自然要多住几天。关于颜晔的住宿问题，家里的长辈早有安排，在A市两人虽然同床习惯了，但在长辈面前还是要收敛些的。所以颜晔睡向小葵的房间，向小葵则去和未出嫁的二表姐挤一窝。 　　身边没了熟悉的气息，这一夜向小葵辗转难眠，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就敲开了颜晔的房门。而颜晔，没了睡品极差，动不动就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的向姑娘折腾，睡得倒是极好。 　　所以开门时还是一脸睡意，等向姑娘吭哧吭哧跑进门吭哧吭哧钻进被窝，再像八爪鱼一样压了他半个身子他才想起来这样叫长辈看见了恐怕不妥，但为时已晚，他也只好作罢，任由某人把他当枕头当抱熊兼当半个软垫。 　　向小葵一触到颜晔暖暖的体温，就直接睡得物我两忘，等她再次醒转，已经是日近正午。 　　颜晔早已经梳洗完毕，穿着一件居家的白色毛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满了窗台，也顺带落了他一身，在发心出凝成一个淡淡的光圈。 　　向小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用后面蒙住他的眼吓他一跳，这种情人间的俏皮小游戏向小葵总是玩得乐此不彼，可惜颜晔从来都不是个很好的合作者。她还没走近，就被逮了个正着。 　　颜晔合上书，放在一边的书架上，转身揉了揉她鸡窝似的头：“快去洗脸刷牙，爷爷奶奶都叫过好几回了，几十号人就等你一头猪开饭。” 　　向小葵还没被老爹老娘接去城里以前，在村里可是个有口皆碑的勤快姑娘，每天早睡早起，还常常帮爷爷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不想到城里过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懒虫养膘实了。 　　向小葵深以为耻，下楼的时候一直躲在颜晔身后都不敢出来见人。颜晔却一把把她拽到了众目睽睽下，向小葵不满地朝颜晔努了努嘴，却不敢抬眼看长辈们。 　　颜晔表现得极为从容淡定，拉着她走到向爷爷面前，言辞诚恳：“爷爷奶奶，还有各位长辈，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刚才和客户谈生意正谈到关键处，小葵就在一边等我一起下楼，但不管怎样，让长辈等，终究是我们做的不是，请你们原谅。” 　　自家的孙女儿自个儿怎么会不清楚，向小葵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边的拐杖，强忍住嘴边的笑意。这准孙女婿宁愿被长辈误会不懂规矩也要维护小葵花，作为爷爷，没有一个会不希望儿孙过得好的，小葵花自小吃了太多苦，他一直就希望她能活得自在些，不必事事都那么懂事不犯一丁点错，现在有人能宠她纵容她到这个地步，他当然打从心眼里欢喜。 　　但是，长辈威严还是要保持的。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秋日明灿灿的阳光总有一种让人犯懒打盹儿的效果。向小葵和酒足饭饱之后就拉着颜晔钻进她那个小窝里。 　　向小葵所居住的每个地方，必然都是阳光充足的，这里尤甚。日头微偏西，有些从大敞的窗户中大片扑入，有些从阁楼的木板间隙间挤进来，在地板上落下斑斑点点。 　　她的房中，除了阳光多，便是书多。颜晔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不是摆满了布偶玩具，而是满满四个书架的书。他随意挑了几本来看，发现好多竟然是有些年代了，现在市场上恐怕都已停止出版。 　　再翻了几本，颜晔得出一个结论：这姑娘挑书的眼光不错。 　　“你很喜欢书？”下意识地问了句。 　　“是啊，”向小葵将脑袋凑到书架上嗅了嗅，又抱了几本在怀里，笑得两眼发光的模样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般满足，“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是我将来找不到我的宝马王子，就守着书过一辈子。” 　　“那现在呢？”颜晔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这姑娘实在神奇，竟然从小到大始终如初。 　　“守着你和书过一辈子，”向小葵愣了愣，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美人美人，我好像找到我人生的目标了。” 　　第四十三章：唯见葵花向日倾 　　向阳村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对于长期生活在城市喧嚣中的人来说，是个极好的休憩处。然而“枫晚”的事端还没有解决，颜晔这次陪向小葵回乡贺寿，只能算忙里偷闲，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而向小葵自从下定决心要开一家小书店后，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归心似箭。 　　所以两人只待了三天就准备回去了，向爷爷向奶奶都不是婆妈的人，也没有阻拦他们。 　　向奶奶说：“去吧，不用惦记我们，我们身子骨好着呢，还能活上几十年，空了就回来，奶奶煮的肉总比外面的大块比外面的香。” 　　向爷爷说：“村里的长辈这么疼你，你这次回去恐怕又要很久才能回来，走前也去和他们说一身吧。” 　　向小葵看着爷爷奶奶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样子，原本的一点离愁别绪也被弄没了，回了他们一个大狼扑，向奶奶一边教训她姑娘家家动作不能这么粗鲁，一边又笑得合不拢嘴。 　　收拾好行李，两人依言去向各位叔叔阿姨伯伯婶婶告别。向阳村不大，人口也少，年轻一辈的全在外打工，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但村民们勤劳，又许是知足，他们脸上并未见愁苦之色，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一圈转下来，颜晔手里又多了几大袋的东西，都是些土特产，不值钱却珍贵。 　　“咦，四婶儿呢？”向小葵掰了掰手指，发现还漏了一位长辈。旁边一位奶奶笑眯眯道：“你四婶儿这人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住，这个点了还在地里受葵花籽呢。” 　　“那我们去找她。”向小葵说完，就拉着颜晔钻进了屋门前的葵花地里，轻车熟路在比人高出半个身子的葵花丛中找到了四婶儿。 　　“美人美人，四婶儿对我可好了呢，”向小葵边朝四婶儿招手边对颜晔说，“每次有好东西都会第一个想到我，有回堂哥从城里回来带了四个香蕉，她也硬是掰下两个给我。” 　　“这话说的……”四婶儿快步走近，弯腰从田埂的竹篮里拿出个解渴的大红苹果塞到向小葵手里，“你怎么不说四婶儿这人嘴巴坏，以前你小堂弟跟着你上山捉知了，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断腿那会儿我还骂过你是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野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也忘不了小姑娘听到这话时原本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却仍扯着嘴角笑的模样，看得人心纠纠的疼。大概也是从那以后，小姑娘就变得循规蹈矩起来，虽然一样笑，一样嘴甜，但到底是和以前不同了，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有么？”向小葵眨眨眼，一脸茫然，显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她脑子本来就不是顶聪明，所以任她挖空了心思，年少的记忆能回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几件了。 　　四婶儿为她掸了掸落在肩上的葵花瓣，看着颜晔笑道：“你看这孩子，就光会记着人家对她的好，”又捏了捏她的肩，叹着，“真是叫人不疼都不行。” 　　颜晔没有回答，只微笑着对四婶儿点了点头。 　　四婶儿见天色不早了，收拾了一下就赶着回家给孙子做饭去了。向小葵说，既然来了乡下，不下地是不行的。所以拽着颜晔东转西绕，漫山遍野除了向日葵还是向日葵，亏得她还能指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葵花田煞有介事地介绍这是谁谁谁家的那是谁谁谁家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田埂很窄，向小葵走在前面摇摇晃晃，有时还张开手臂保持下平衡，夸张的动作，以及咧得大大的嘴角，说明她现在玩得很兴起。 　　颜晔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笑得温暖而纵容。 　　突然，向小葵转过身来，恰恰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向小葵难得表现出认真，每次必是有感而发，所以颜晔微怔之后，收敛了笑意恢复成平素从容淡然的模样，认真倾听。 　　向小葵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才笑嘻嘻说：“美人美人，其实我觉得很幸福呢。你看我，虽然从小老爹老娘没在身边，可是村子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我得到的亲情不比别少人，反而多了好几倍，”拍拍胸脯，桃花眼绽开，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可是在千人宠万人爱的蜜罐里的泡大的……所以美人，别像四婶儿他们一样用心疼的目光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说话，小脸就红了，偏生还装模作样地侧过脸去假装观赏盛开在头顶的向日葵。 　　颜晔不做声，一手滑入口袋，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向姑娘很敏感，而且敏感得很准，他是有些心疼她的。但是他的心疼却又是他们不同，他们心疼是觉得她弱小，而他，却只是想心疼她而已。想把她捧在手心呵着宠着，只要她过得有一分的不好，他便觉得心疼。他不知道，对别人来说爱是什么，与他而言，爱是责任，担一生也甘之如饴。 　　那边向小葵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掀起嘴角正偷着乐。她正立在日落的方向，彤彤的晚霞落了她一身，也不知是日头的原因，还是他的错觉，她脸上却是金灿灿一片，让他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而那抹笑容又是那么清晰生动。 　　满山的向日葵全倾向了她的方向，那种惊心动魄的造物主的神奇颜晔形容不出，他只觉得若这幅那面入了文人的眼中，便该是一幅画或者一首诗。可惜他文学水品向来不高，绞尽脑汁也只能将两句依稀有印象的古诗生拼硬凑到一块—— 　　取次花丛懒回顾，惟有葵花向日倾。 　　回去之后，向小葵就开始忙碌起来。像是把前几年积蓄的劲儿全使了出来，一面赶稿，一面准备书店的开张，要么在空调底下待上一整天，要么在大太阳底下东奔西跑，平日里这么懒散的一个姑娘，愣是半声苦也没喊，反而整天傻乎乎地笑着。 　　开书店的事，向小葵一点也没让颜晔帮忙。颜晔想，这毕竟是她的梦想，为什么不让她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她有这个实力。而且，新设计图已经在脑中有了模糊的轮廓，看向姑娘这么斗志满满，他忍不住也有了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颜晔捂着心口笑了笑，她果然是上天赐予他的宝藏，永远有想不到的惊奇，世间无双。 　　店面地址选在当初她打工的面包店，那里本来采光条件就好，装修都用不着大刀阔斧，而且老板是熟人，给她的价格很低，向小葵掰着手指算了算，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社会人士的范儿了。这里虽然离市中心远了点，但用向小葵的话来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她要经营的不是一间批发式的书店，她要的是一间有她向小葵特色的小型书店，里面的书不宜世面上的畅销书为导航，每一本都由她自己来挑选，不是所有的书都是好书，但她希望在她书店中的书都是有价值的。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己有点托大，所以和美人提起的时候带着几分底气不足。颜晔闻言，只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话，就又埋头工作了。 　　颜晔说：“没事，你尽管做着，本就没指望你这点钱养家，亏多少我都补得起，”在向小葵张嘴想要反驳之际，他又说，“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就做给我看，还没做，就开始退缩，要我怎么相信你？” 　　于是，向小葵就憋着一股气，做得愈发卖力。 　　忙了几个月，书店终于成功开张，并正式经营了一个星期。书店布置得很温馨，有些模仿国外的民营书店，大片的玻璃窗，门口或摆或挂种了许多花草。现在正是初春时分，万物复苏，阳光下的花草开得愈发旺盛。 　　向小葵穿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坐在松木色的桌子后面，披散着的长发及腰，几缕发丝被门缝中渗入的风吹得轻轻地飘，安静看书的模样倒有了几分娴静温婉的味道。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但每个人取书时都是谨慎而小心的。一则，是向小葵在每个书架上用绿色叶子形状便签纸写的爱护书籍之类的友情提醒，二则，也是发自内心对这些书的珍视。 　　向小葵近乎偏执地想相信着，那些对书的外装都小心呵护的人一定是真正的爱书之人。同为爱书之人，她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书店取名为向日书店，普通到大众的名字。却有她心里一份独特的心意。向日，向日，向是她，日为晔。 　　其实美人说得也对，她从来就没有一颗要创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的野心。所以，她并没有要和美人抢养家这份差事。 　　绕了一大圈，她的梦想其实还是那么简单浅薄。一生守着一个人一个家，闲暇时看看书，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偶尔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如此，平凡而世俗的一辈子。但总归，是她一心一意经营出来的。 　　第四十四章 　　在城东别墅区的工程上，陈老力排众议，对颜晔表示出了极大的支持。甚至在他提出放弃“枫晚”，采用新的设计方案时，他也只考虑了一天便作出了答复。 　　他这么做，固然有几分卖老友面子的成分在，但更多的却是对颜晔这个年轻人发自内心的赏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见过的有才华的年轻人并不在少数，在这点上，颜晔虽出色，却也未必拔尖，他最欣赏的是他为人处事的态度，即便立于漩涡的中心，也能保持置身事外的姿态。这种人，要么天生凉薄，要么对自己的所做所求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并且取舍明确。他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将不可限量。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圈子又将由谁来主沉浮？ 　　项目启动仪式上，颜晔起身面对镜头，颀长的身形挺得笔直，年轻俊秀的脸上扬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澄明亮，身后巨大屏幕上新的设计蓝图一帧帧铺成开来。 　　他没有对“枫晚”一事作出任何的辩解或解释，事实上也不必再作解释。若说“枫晚”是人过中年后对余生安逸和乐的期盼，那么这幅“葵倾”则是年轻人将未来牢牢握在手心的自信与张扬，鲜丽的色彩，毫无章法却不显散乱的布局，处处都蓄满了阳光与生机。“葵倾”是继承“枫晚”居于画境理念后一次质的飞跃，其仅从画面本生传递出来的生命力便足以令人叹服。 　　颜晔从容而耐心地回答了记者们各种或尖锐或友好的问题，惟独一个问题他始终保持了缄默。有记者问：“都说创意来源于生活，那么颜先生能和我们说说葵倾的灵感点么？” 　　倒不是颜晔卖关子，只是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那两句他生掰硬套的那句诗——取次花丛懒回顾，惟有葵花向日倾。这是他和她的秘密。 　　新闻发布会后，“葵倾”便正式开始动工。CA作是本次项目的总负责商，而且“葵倾”对颜晔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几乎每天都待在工地上与工人们同进同出还不时在询问过他们之后对图纸作出适当的调整。 　　就没顾得上照料向小葵，好在向姑娘的小书店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终日守在店里看起来比颜晔还要忙。 　　这一年，是他们一同走过的第四年，经历了邂逅、分离、重逢，仿佛一幕戏剧终于走向可终章，恰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明天就是周末。颜晔和工人们道别后准备回公司取些资料，准备这个周末就在家里办公了，顺便陪陪向小葵。向姑娘自从开了书店，交友愈发广阔，也不知道那些狐朋狗友对她说了些什么，原本神经大条的她，竟然也学会“未雨绸缪”了，说什么他现在事业刚起步就只顾工作不要她了，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最后还得出个他一定不是个好丈夫的结论。 　　对于向姑娘这点近乎无理取闹的小抱怨，颜晔除了有点哭笑不得的小头疼外，还是觉得有些欣慰的。这至少说明，向姑娘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点独立心思，不在将他当做生命的全部，他想让她永远待在身边，却不想束缚住她，撇开他，她也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颜晔一直觉得，所谓男人的胸襟，不一定要用顶天立地或者襟怀坦荡这类大气魄的词来形容，有时候能包容自己女人的小任性也是大度的一种表现。他有这个肚量，并且引以为豪。 　　没想到，刚进办公楼，秘书就告诉他，有位“贵客”已经在他办公室等了他一个下午了。 　　颜晔落落大方地掸了掸衣上的灰尘，扶正衣襟领带，迈入办公室与顾影握了握手。 　　“顾经理，实在不好意思，工地声音嘈杂，没能及时接到秘书的电话赶回来，怠慢了。” 　　“无妨，我也有意观摩学习一下，看得出来，贵公司员工都很优秀，办事效率极高。” 　　看得出他在工地上吃了一天灰，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他的行为与谈吐却表现出了极好的风度与教养。顾影低眉笑了笑，觉得有点挫败。这人真真完美得人神共愤呢。 　　“顾经理谬赞了。”颜晔将顾影请到他办公室旁的小沙发上坐下，CA与顾源既然已经结束了合作关系，他与顾影便没有在办公桌上谈事的必要，两人虽称不上朋友，但按着“向小葵学长”这一层关系，当做闲聊也不是不可。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话题能让顾大少爷大老远赶来等了他一下午来和他“闲聊”。颜晔贯是敌不动我不动的严谨派，所以此刻他只是指了指秘书送上的茶水：“顾经理，请。” 　　顾影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办公桌边将桌角那个明显是他带来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而后退后几步立定，一手滑入裤袋，低着头勾起嘴角的模样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枫晚的设计图原稿，完璧归赵。拿去召开新闻发布会洗刷冤屈或者干脆状告欧明俊……及顾源，你随意。” 　　颜晔看了文件袋一眼，起身与顾影平视，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为什么？” 　　“你应得的，”顾影笑着看他，愈发玩世不恭：“这是小葵宝宝和我约会10次的酬劳，因为最后一次除了些意外，所以本着公平公正原则，我也晚了些时候还给你。” 　　他虽笑得漫不经心，目光却是直勾勾地望定了颜晔的眼，带着最后的不甘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是他又失望了。 　　颜晔很平静，甚至笑了笑，有几分傲气，也有几分释然：“多谢你对我们家小葵的照顾，这个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将文件包放在顾影手中，颜晔已经走到了门边做出了送客的动作。 　　“为什么，”顾影愣了愣，“欧明俊和顾源害得你差点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你难道不想还击么？” 　　“我已经还击了，用了我自己的方式。我放过顾源，不是为了你，”颜晔低眉摆正了右手的袖口，声音清冽淡然，“我们家向姑娘，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以后她不必提起你就唉声叹息说对不起你，以后她见了你她也不必觉得抬不起头不敢面对你了，我们家向姑娘欠你的债，我来帮她还清。 　　顾影，已经不在是她忆往昔峥嵘岁月里的一抹轻愁。 　　“葵倾”的建设已经进入了尾声阶段。金秋十月，桂子飘香。向小葵踏着一地的金黄落叶，一脸得意地准备回家向美人报告这一月书店盈利比上月又翻了一倍的好消息，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成为能包养美少年的小富婆啦。 　　为了给颜晔一个惊喜，她甚至没有等他的专车接送提早打烊抄以前从面包店回宿舍那条小道直奔CA。 　　向小葵有一可大可小的毛病，那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前在面包店打工时，老板天天叮嘱她这地方治安不好要小心，她自己也亲生经历过，偏偏这会儿一高兴就全给忘干净了。 　　甚至在见小巷旁倒着个醉鬼，她还满怀好心地去查看，直到那人抬起脸来，她才吓得转身就跑，却哪里跑得过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欧明俊，好巧，好巧，你怎么会在这？”向小葵笑得比哭还难看。听说“葵倾”出来后，他就被顾源扫地出门了，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一身褴褛倒在破巷子中，身上脸上还有各自新伤旧伤，不修边幅，满身酒气。倒不是向小葵觉得自个儿及美人有多对不起他，他的今天多多少少是咎由自取，只是他看她的目光太过可怕，满眼的血丝，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吞下去一样。 　　“是很巧，”欧明俊森然笑道，“原来老天还是长眼的，这不每天在‘记挂’这你们，你就自动送上门了，老同学见个面不容易，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最后她被欧明俊绑了双手又拉又拽地到了一个看起来很破败的居民区，一路上无论她如何呼救如何挣扎，都没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甚至到后来，她都不敢再叫，因为她觉得，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比欧明俊更恐怖。欧明俊眼中是纯粹的恨，他们眼中的东西却很复杂，复杂到向小葵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个精确的形容词，或者说找到了只会让她更胆战心惊，那种目光，像极了困厄至极的野兽，嗜血而带着那种最原始的欲望，触目惊心。 　　欧明俊将她绑在一张凳子上，开始一边灌酒一边歇斯底里地向她控诉。说他被顾源赶出来后，顾成业对付不了颜晔就把气撒在他身上，放出话去，让谁也不敢再聘用他。他本来就是个孤儿，举目不清，没有工作就等于断了他的后路，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在认识了阿才那帮人，本以为是转机，却是真正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年他因为赌博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到现在已经是几辈子都还不清了。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颜晔造成的。 　　末了，他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一句话——这世上有了他欧明俊为什么还要有颜晔，为什么颜晔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还处处比他强…… 　　听到这里，向小葵算是明白欧明俊为什么要出卖美人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既生瑜何生亮”那套，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无才无德感到自豪与庆幸。 　　欧明俊越说越愤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冲，说要去打电话约颜晔来做个了断，临死前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谁知他出门还不到两分钟，突然又折了回来，慌慌张张地大门关上，又把桌子凳子全搬过去堵上了，然后蜷缩在绑着向小葵的椅子旁瑟瑟发抖。 　　瑟缩得模样已不再有半分向小葵所认识的学生会长的意气风发了，向小葵抿了抿嘴，忽然觉得心里酸涩极了，不止是为欧明俊的遭遇还是为生活的现实与残酷。 　　在她愣怔的片刻，门外已经来了一大帮人，开始叫骂，甚至已经有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这一刻，向小葵才真真感到害怕起来。欧明俊虽眼中全是怨恨，到底还保留了最后的理智，他将她捉来，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来，这些人可不同，这些人可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她不想欧明俊死，更不想自己死，屋内能见光的地方都用木板钉死了，大门一关，更是暗得不见五指，再加上身边有人急促的喘息声搅得她愈发心神不宁。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走入了一条死胡同，看不见半分的阳光，那感觉糟透了！ 　　在大门被人用力踹开的那一刻，欧明俊突然站起身来，挡在了她面前，反手将一把水果刀递给了她。 　　向小葵拿着刀，感觉浑身得冷汗都冒了出来，额角的神经突突地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迸断。她咬着牙压制住浑身的颤抖，用力地割断绳索。被欧明俊挡住，她看不见那些人，更不敢去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她从来就不是勇敢的姑娘，现在这样已经是她的极限。 　　“好你个欧明俊，够能躲啊，欠我的五百万呢，要赖到什么时候啊！”黄毛的家伙一刀扎在桌上，雪亮的刀面晃了晃，刀光停留在欧明俊的眼，向小葵很明显地觉得他的身子动了动，于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阿才啊，我……” 　　“阿才是你叫配的吗？”黄毛身边的红毛啐了口，“叫才哥！狗杂种，当初我们是见你一身名牌，以为是哪家落魄公子才罩着你的，鬼知道原来是狗娘养的！” 　　这话算是将欧明俊的尊严践踏到了脚底，连向小葵都气得浑身发抖，更何况欧明俊。欧明俊挥了挥拳头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他这一动，所有人便都看到了藏在他身后的向小葵。 　　向小葵也刚刚好割断了绳索，但是被这么一双双盯猎物似的眼盯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挣脱，只好保持被绑住的动作接受围观。 　　“啧啧啧，”黄毛摸了摸下巴，眼里的淫邪让向小葵又恶心又害怕，他目光逡巡在她胸口，“虽然是飞机场，偶尔换换口味也是可以滴。” 　　这时欧明俊也意识到了自己冲动，挣脱那几个人的束缚冲回来挡在向小葵面前：“这是我仇人的女人，我的事和她无关，你们放她走。” 　　向小葵愣了愣，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说不出自己这是被感动的还是被吓的，前一刻还将你当做仇人的人现在却奋不顾身挡在你面前，这样的人性，矛盾却真实到撼动人性。 　　她原本在想，自己要是这会儿死了，一定要到阎王爷面前狠狠告欧明俊一状，让他下辈子做不成人，但是现在，她想她已经原谅他的。无论做过怎样的错事，只要心存善念，这样的人总还不算坏的。 　　“仇人的女人，”黄毛拔起插在桌上的刀，把玩着一步步走近，“那不刚好，送我们哥几个玩玩也正好解你的气，不然这样，大家好歹兄弟一场，卖你个面子，今个儿只要你把这女人交出来，我就再给你宽限几天，怎么样，哥们儿我够义气吧。” 　　欧明俊没有回答，向小葵心里害怕极了，怕他点头，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让他拒绝的理由。就在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拉他的衣角的时候，欧明俊转身对她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将她手中的刀转移到了自己手中，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双手将女人奉上的时候，猛地将向小葵猛的一推，然后挥舞着刀就朝黄毛扑去。 　　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向小葵还没跨出门就被人揪住头发硬生生拉了回来，而欧明俊在离黄毛几步开外就被人制住，一群人将他困在墙角一阵拳打脚踢。 　　就在向小葵几乎要绝望，已经在考虑自己是要头撞墙还是咬舌的时候，陆安年又一次以她守护神的姿态出现。向小葵扑到哥哥怀里嚎啕大哭，那模样可让陆安年狠狠地心疼了一把。所以这些人的下场当然不会太好，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A市的混混小团伙人人自危，几乎因此肃清。 　　向小葵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办到的，她也不必知道。她只要知道，陆安年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就够了。 　　后来 　　，颜晔也赶来了，一进门就被陆安年冷嘲热讽了一番，他一声不吭，阴沉着脸走到向小葵劈头盖脸就责备了她一通，最后又心疼不过，用力地把她拥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 　　陆安年觉得自己在这边当电灯泡没趣，刚好有手下来问怎么处置欧明俊他就正好走开去看看情况。 　　他们出现得及时，欧明俊的伤势并不严重，被陆安年手下压着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反抗。 　　陆安年走过去绕着他走了几圈，却什么话也不说。 　　“姓陆的，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欧明俊啐，满口的血几乎溅到陆安年脸上。 　　陆安年也不生气，反而勾起嘴角玩味地笑：“没错，在收到你绑了我妹妹的报告的时候我是打算这么干的，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陆安年拖过一张椅子摆正了坐下，翘起个二郎腿，“看在你这么拼死保护小葵的份儿上……流年酒吧现在缺一名大堂经理和一名侍应生，欧明俊你选哪一个？” 　　欧明俊第二口血还含在口中，就这么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然后，陆安年身子前倾，嘴角一勾笑得可恶极了：“不用选了，我看你就适合做侍应生。” 　　“姓陆的，你别狗牙看人低。” 　　轻而易举避开欧明俊的啐，陆安年背着手站起身，走近几步，几乎是眼对眼对欧明俊道：“我没有看低你，从来没有人能够看到你。人也许生来真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是成为人上人还是继续低贱到任人践踏，都得看自己够不够拼。人定胜天，这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欧明俊没有回答，但是神色中明显有了动摇。 　　陆安年继续：“今天我告诉你你只配做一个侍应生，明天你可以推翻我的判断，向我证明你能做好大堂经理，或者更高，超越我也未必不可。” 　　说完陆安年就很惜字如金地闭了嘴，掸掸衣摆就很有范儿地出门了。 　　总之，最后欧明俊还是跟了上路，路过颜晔身边的时候，目光仍有些不甘。颜晔动了动唇，终究只说了一句话：“我也是孤儿。”所以并没有半点看不起你处处要高你一筹的意思，也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把自己放在和你同样的位置，一样的一无所有。 　　这句话，向小葵不知道欧明俊是不是懂了，因为他听完就直接走了，表情都欠奉，但是她是懂了的。懂了，所以愈发觉得美人的可贵。因为是穷光蛋，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滴积蓄起来的财富，因为不易，故而珍惜。 　　托前次剽窃事件的福，葵倾山庄从开始动工到最后的竣工，一直处于媒体的高度关注下，故而基本上不用做什么宣传，一开盘便已成了A市的头大热门事件。 　　而且在销售策略上，CA更是别出心裁地推出了“审核”模式，即每个想入住葵倾山庄的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多少的财富，都要经过销售人员的考核，符合条件者才有资格入住。 　　如此离经叛道的销售方式，不但没有引起购房者的反感，反倒使得售楼现场愈发火爆。 　　陈谦对颜晔大加赞赏，直夸他是奇才。 　　颜晔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兴的表情，静静地立在人群之外。他的“葵倾”值得这样的代价，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陈老望着他，沉吟片刻，忽然道：“有个倔老头要我代他说句话，他说，你赢了，以后你和小葵丫头的事他都不会插手，还有一句话，”他笑了笑，“其实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如今你也算了事业小成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颜晔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所以回答地十分认真：“麻烦陈老代我和小葵向陆老先生问好，并代为转达，过两天我便和小葵一起去探望他老人家。” 　　他这么一说，陈老就知道那倔老头心心念念的事儿成了，为老友开心，自己也沾了点喜气，笑得格外开怀，拍拍颜晔的肩：“陆老头的外孙就是我的外孙，陈爷爷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葵倾山庄里别墅随你们挑，中意哪幢，爷爷就送你们做新婚礼物。” 　　“不用了，”颜晔摇摇头，“我们的‘家’还是应该由我们一起来打拼到。” 　　“也好，”陈老本向来开明，“那我先给你们留着，等你们小两口有实力了，自己动手来取。” 　　向小葵的书终于成功上架，而且销量是出乎意料的好，竟然登上了在国内极有权威性的XX销量榜冠军，且人气还在持续飙升中。 　　出版商决定趁热打铁，推出了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其中一项就是要为向小葵举办一场现场签售。 　　这可把向小葵乐坏了，想当年她做追星族时，可是各类签售现场的常客，看着长长的队伍尽头那些模糊的面容大笔一挥便能引起粉丝一阵尖叫，她也没少幻想那个坐在那的人是自己。如今竟然老天爷花了眼让她白日梦成真了！ 　　当她欢天喜地地告诉颜晔这个好消息时，颜晔正在处理一份文件，闻言沉吟了片刻，回答：“那天我已经答应了一档节目的采访，”然后摸摸她的头，“你自己注意点，别太紧张。” 　　向小葵扁扁嘴，说不上生气，就是有点失望。自己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了一次，这个“门楣”却没空去见证。不过美人说的那档节目她知道，能上这档节目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牛气了，她应该为美人感到高兴才对。 　　签售会定在下午两点，可是由于向小葵太过紧张太过兴奋，一点不到就已经到现场了，美其名曰踩踩场子。七个老婆都为她高兴，特意请了假来为她壮胆。 　　八个不同气质的漂亮姑娘往广场喷泉那一站，俨然是一道不错的风景，不少路人频频侧目，她们倒是满不在乎，兀自聊得兴起。 　　苏荃荃用手肘撞了撞向小葵的肚子，笑道：“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们家美人不来见证下？”从象牙塔走上社会，大家或多或少都变得成熟世故了，只有这丫头倒是傻人有傻福，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仍是一派天真。但是说完全没变倒也不至于，只能说，这姑娘长大了，眸色也变得温柔起来，也变得会收敛自己的心事了。有好几次大家笑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她却看到她在走神，至于走神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他要接受电视台得采访，可牛气了。”向小葵努努嘴，想作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苏荃荃和其他机会姑娘交换了下目光，仍是由她开口：“不会是才闯出点名堂就还是冷落糟糠了吧？” 　　“才不是，”这下向小葵反应倒快，从喷泉边缘上跳下来，开始吐沫横飞，“我家晔美人可好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得洞房。我温抽想乘旋转木马时他会陪我乘旋转木马，我脑抽想搭过山车时他会陪我搭过山车。以下省略一千字。总之，很随便，很靠谱。” 　　她话音刚落，七位老婆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向小葵掏出来一看，是美人打来的，立即眉开眼笑地接了。 　　“行了向小葵，收起你那大嗓门，隔着几条街都听到你的鬼吼鬼叫了。” 　　向小葵愣怔了下，而后垮下了脸：“才几条街啊，怎么不是全世界呢，我想告诉所有人你的好呀。” 　　握着手机，颜晔久久没有说话，对面主持人早已按耐不住：“颜先生，请问对方是？” 　　颜晔低眉，浅浅笑开，流光划过红唇，是倾城的温柔。 　　“你刚才问为什么要为我的公司取名叫CA,COORDINATORAXIS坐标轴？” 　　主持人忙点头：“你也许不关注这些，但是这个问题的确是近来A市最热门的话题，你愿意透露下么？” 　　“有纸么？”颜晔没有正面回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的白纸刷刷刷几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坐标轴，又写了什么递还给主持人。 　　然后忽然起身走到镜头前，牵了牵嘴角表情显得有几分局促，最终却还是笑了开来。 　　他说：“我们家小葵宝宝可傻可天真了，”顿了顿，“我可爱她了。” 　　待他离开演播室，主持人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低头看手中的纸。 　　右下角有两行大写的英文字母：Y=YANYE；X=XIANGXIAOKUI。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颜晔加上向小葵，便是前行的方向。 　　“对了，美人怎么会知道，难道真有顺风耳？”把手机放回口袋，向小葵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打扮入时举着话筒的漂亮姑娘走近，对她们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几位美女，我们台正在拍一组关于CA的宣传片，能否请你们稍微……”漂亮姑娘用微笑代替了接下来的话，苏荃荃几人便明白过来了，人家是嫌她们几个太吵了。 　　向小葵则望着远处的摄影机愣了愣，不会这么巧，刚才的话被录进去了吧。 　　正式开始签售了向小葵倒不紧张了，面对读者合影的要求还会做出个自以为温柔美好在苏荃荃等人嘴里却是又傻又呆的表情来。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今天在这里举办签售会的作者有好几个，还有几位大神级人物，因此有不少媒体赶来采访，有些记者挤不上去，干脆退而求其次跑到向小葵这边来了。 　　向小葵第一次面对镜头，表现得极没出息，笑料百出。只有在记者问道一个问题时，回答得清晰又认真。 　　记者问：“如果有影视公司看中了您的作品，想制作成剧，您觉得哪几位演员比较适合来饰演您笔下的人物呢？” 　　其实这个问题再普通不过，无疑是借一些明星的人气进行炒作。但是向姑娘却没有当场作出回答，等到采访结束记者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才扯了扯记者的手接过话筒道：“我想我不愿意有人对我的《向日式爱情》作出任何改动，也没有人能够饰演我心目中美人，因为无论哪一个，都是专属于我的，是我独家的珍宝。也许终我一生，我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热情去记录去润色一段记忆，正如向小葵这一生只为一个人燃尽所有的光和热。” 　　现场静默了片刻，直到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现场才又恢复了活跃，站在前排的几位姑娘不停地朝向小葵竖拇指，连声夸她：“宝七大大帅气，我们永远支持你。” 　　颜晔将手重新滑入口袋，并不走近，仍旧静静地望着。他的小姑娘，一直以他为荣的小姑娘，现在亦足以成为他的骄傲。她站在人群中，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时，有几位捧着书的小姑娘从他身边经过，不知谁忽然叫了一声：“啊，是你，我认得你，你是……”说完，她又好像有些不确定，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宝七大大的男朋友是不是？” 　　颜晔轻笑了下，颔首。于是在这些孩子的眼中，他不是天子骄子颜晔，而是她们偶像的男朋友，这个身份定位，感觉倒也不错，很荣幸。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啊，”那小姑娘显得很雀跃，“宝七大大给我们看过你的照片，还总是在夸你多好多好，我们还以为她随便从网上搜了个小明星的照片来糊弄我们呢。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宝七大大也很可爱，你们真般配。” 　　“谢谢。”颜晔仍旧微笑，嘴角的弧度温暖美好。 　　那边的向姑娘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即就从椅子上站起，也不管现场这么多人看着，直接就朝他扑来。 　　“美人美人！” 　　颜晔望着小姑娘通红的脸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遇的时候，也是这般灿烂到炫目的笑靥，一下子便撞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开始植根发芽，攻城略地。 　　回过神时，人已在怀里，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颜晔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谢谢你。”谢谢你不曾放弃过爱我。 　　“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后。 　　“还有，我们结婚吧。 　　全文完 （在线阅读本书尽在：比奇中文网 网址：http://www.biqi.me/）